他話音落後,闕轍僵硬的神色又過了許久才緩下來,目光觸及阿追時陡然騰起一瞬的怒意,再度看看雁逸的時候,又平和下來,點了頭:“好。”
旁人就都從帳中退出去了。離開這一方地方,阿追重重地呼了兩息,悶頭走到西邊不遠的小溪旁,抱膝坐下。
她心裡惴惴。雖則既覺得自己是對的、又並沒有什麼幻影讓她看到此舉有險,也難免覺得自己這回實在膽子大!
她確是有萬全的把握嬴這賭局,才敢跟闕轍說那些話。但就雁逸那個脾氣,方才沒直接發火斥她真是萬幸!
萬一最終還是事與願違和談未成——阿追打了個寒噤,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被雁逸一劍割喉、鮮血四濺、氣絕身亡的樣子!
“唉……”她搖頭嘆氣,後背被人輕碰了兩下。
阿追皺著眉一扭頭,渾身打了個哆嗦!
“上將軍……”她一臉驚慌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裡拎著的劍,嚇得連起身都沒想起來!
雁逸挑眉,手裡將方才碰她後背用的寶劍回鞘:“我要連夜趕回朝麓覆命,女郎同去否?”
覆命?
阿追一時顧不得問他要復什麼命,即道:“去!”
她說罷迅速站起身,撣撣衣上的泥土便往停著馬車的方向走。直看得本欲跟她詳說一二的雁逸一怔,想了想,便也隨她一道去<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阿追心裡打著算盤,無論如何,自己能趕緊回朝麓去是個好事。如若這邊和談未成,戚王要怪罪,她主動就扯謊的事請罪,大抵比等雁逸割了她的喉要強!
她想著“割喉”打了個寒顫,不禁抬眼偷瞧雁逸的神色。他卻也正看著她,眼裡有好奇,好像還覆著笑。
視線相觸她便一僵:“上將軍……”
“要跟我回去覆命,又不問要復什麼命?”雁逸嘖了嘖嘴,“如此大事還能心不在焉,女郎這是有心事?”
他口吻明快。阿追又看看他,定了神:“上將軍與闕將軍談得如何?”
“託女郎的福,甚好。”雁逸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闕轍說,若主上能保他家人周全,他便歸降戚國。”
她的心驟然放下了!笑意壓制不住,舒出的氣重得好像帶出了一塊千斤巨石,而後覺得身心都很鬆快,再一抬眼,猛見他正在側前兩尺處睇著她,一臉忍笑的樣子。
雁逸終於知道她是為何心不在焉,壓制一會兒還是“嗤地”笑出:“女郎原是裝從容?”
“……並非!”阿追面上泛熱,“激闕轍時我心裡是十成的把握,自己靜下來後瞎琢磨了而已!有甚可笑!”
她說罷腳下一跺,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三兩步便已超過他,甩了他一個帶著氣的背影,端是不肯讓他再多看笑話。
雁逸駐足凝視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到底忍不住又笑了一聲。強自正正色,這才繼續往馬車那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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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初亮,彌關外的濛濛迷霧尚未散去,幾人便踏上了返回朝麓的路。
阿追和雲琅坐馬車,雁逸帶著兩個護衛策馬而行。大半日行下來,阿追正覺得趕得太快、這邊的路又不平坦,想問雁逸能不能稍稍歇半刻的時候,車簾被人一撩。
是為她們馭馬的護衛騰出手來撩的簾子,雁逸在外探頭說:“這麼走太慢了,算下來要遲一兩日才能到朝麓!你們文官啊……”
他嘆息嘆得滿是嫌棄,嘆罷又道:“你們慢慢走,我先趕去!”
話音未落但聞一聲揚鞭策馬的響聲,阿追一個“上”字剛出口,車外的馬蹄聲就陡然快了。
馬蹄揚出的塵土從還未放下的簾中撲進來,硬是把她還沒說出的“將軍”撲了回去。阿追和雲琅被嗆得各自咳了好一會兒,再撩簾看,就已不見雁逸的身影了。
這什麼人啊!分明是他主動要她同去,現下又嫌棄文官不會騎馬走得慢了?
咦……?
阿追細一想這說法,忽地一怔。
她清楚地記得,雁逸曾經半分不留情面地說過“王宮朝堂,何來女人議政”,在她擔了太史令這職後,也仍一口一個“女郎”地稱呼她。
她正細想著,外面驟一陣馬蹄聲猶如駭浪席捲。馭馬的護衛“籲——”地一聲,馬車猛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