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國在戚國的東面,再往東就是東榮。弦戚兩國以一條徊江相隔,徊江的支流四通八達,譬如在阿追失憶時將她帶到戚國的那一支,便是直通到戚國國都朝麓的——大多的支流附近俱是這樣的繁榮盛景,又或雖無人煙也有一片枝繁葉茂,但隔在兩國間的這條主流西側,卻偏是一片荒蕪的石山,堅硬地鋪在那裡,頗煞風景,倒也為戚國添了一道抵禦外敵的屏障。
阿追與蘇鸞已在這石山間走了三日,起先迷過幾次路,後來學會了沿途做標記、又知只要一路往東便可,走得倒還算順利。
順利歸順利,疲憊也是難免的。帶進來的糧食要省著吃,累了也只能找個石洞暫睡一晚。二人都是不差的出身,這樣餐風飲露實在是頭一回,蘇鸞難免道:“就為那一個夢,你就拿定是戚王給你下藥了?萬一那只是、只是個尋常的夢呢?”
阿追含歉地看著她,搖頭卻很堅定。那夢境雖然來得猝不及防,那種感覺她卻是分辨得出的。隨意做的夢總和帶著預知的夢有所不同,其中區別她難以描述,只是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況且這個夢還尤其不同了些。她隱隱記得,好像夢裡有一位高人給了她什麼指點,她雖已想不起那人是誰、長得什麼模樣,滿心的信任卻並未因此削減半分。
總之,一切感受皆讓她足以相信此行無錯。
見她這樣堅決,蘇鸞也就不再質疑,拍著她的肩膀反做寬慰:“我雖口一說,你別在意。就算你弄錯了,我也是要陪你走到底的!死也一起死!”
阿追心絃微顫,俄而嘆了口氣。
好久以前,二人年紀都還小,一個頭磕下去,立志要比親姐妹還親、要生死與共。其實小孩子說這樣的話,多帶點懵懂的傻義氣,“比親姐妹還親”還算易懂,“生死與共”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她也不知自己那時能不能說清楚。
這麼多年來,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存著這份心長大了。萬沒想到上蒼還真就讓她們“生死與共”了一回。
阿追握了握蘇鸞的手:“咱這趟應是能活著回去,只是……就算活著回去,我大概也不剩多少時日了,到時可不要你陪我一起死。”
“欸,現在說什麼喪氣話?”蘇鸞悶頭往山上爬著,口氣閒閒,“你想想,咱都離開弦國多久了?那時弦國的醫官制不出解藥,也許現在可以了呢?”
蘇鸞邊是理直氣壯地說著,邊是眼眶一熱。這話說來,她自己都不信——如若君上那邊已能製出那藥,早就該叫她們回去了,哪會有今天?
阿追緘默了會兒,又道:“這話我不知怎麼直接跟懷哥哥說,等我死了,你替我交待遺言給他吧——若能有機會,就讓他對戚王稱臣,把弦國併入戚國。”
“阿追?!”蘇鸞驚住。
阿追又是一聲長嘆。
一路上,她都在胡思亂想,這樣的胡思亂想讓她無法專心去占卜任何事情<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好在即便不去占卜,她也仍想明白了一些緊要事,譬如,戚王這樣的陰狠又工於心計,若有朝一日戚、弦兩國兵戈相向,懷哥哥一定是鬥不過他的;而懷哥哥一旦輸了,戚王一定會讓他連死都死不痛快。
所以先一步稱臣或許更明智一些。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縱使難免屈辱些,總歸在亂世裡保得一條命在。
想完這一番後,阿追驟然懵住,驚覺在這些日子裡自己對嬴煥的看法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心裡一陣難過,定定氣,又覺得實在這樣的看法才是對的,從前,是她被滿心的眷戀矇住了雙眼,眼下能對他有這樣的近乎殘忍的看法,是她終於看得清楚了。
阿追搖搖頭不再去多想,和蘇鸞一起喘著粗氣繼續往上攀,很快聽到比她走得快幾步的蘇鸞一叫:“阿追!”
她皺皺眉追上去,腳步踏到山頂上時抬頭一看,眼前的坡前便是數丈平坦,數丈之外的那邊正是徊江。
這平坦之處也沒生什麼草木,橙紅色的土壤就這樣鋪著,看上去像一塊粗布。那徊江則如同一條精緻的絲綢壓在粗布的邊緣,流光溢彩的,兩廂反差鮮明。
阿追凝神眺望了一會兒露出笑容,與蘇鸞挽著手在附近尋了條附近村民日常行走踏出來的道下山。這半邊石山上覆的土層比那半邊要厚一些,有些地方就生了草木,樹根像藤條一樣緊緊攀在地上,正好讓她們多個可以扶的地方。
二人間多了些輕鬆的笑語,阿追說回到弦國定要多吃兩碗懷哥哥身邊的廚子做的麵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