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驚碎了什麼東西:“琅,我們……接下來會去哪裡?”
那樣天生冰冷的聲線,此刻,卻像是冬天湖面初結的冰,薄而涼,脆弱到哪怕輕輕一觸,都會裂開無數冰痕,沉落入寒潭深淵。
而她,就是那個踏碎冰面的人。
“你走吧,修……尤。”在面前男子瞬間沉寂至毫無生機的安靜裡,她低眸輕語,“回去你原本的世界,不用再跟著我輾轉於不同時空了。”
“……我甘願。”過了許久他才顫聲說。
宋琅搖了搖頭:“走吧,不要和我走上相同的路。哪怕你現在甘願,也請不要走……那條路太過寂遠,走的久了,便容易被戕滅靈魂所有的熱度。所以,你回去吧。”
修尤摘下了黑色鐵盔,尖豎如懸針的獸瞳,凝望入她心底最冰涼的角落,他說:“那我陪著你慢慢走,你想走去哪裡,我都踩在你的步印之上,站在你的身後,給你我的熱度。”
“對不起……任世間的哪一條路,我都不會與你同行。”
在那雙瞬間凍結霜封的獸瞳中,宋琅忽然想起了當初萊珀對她說的話。或許真如他所說,她內心那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就算陽光曬得再明朗,再暖融,雪線之上降落的,永遠都是低溫的雪。
正如此刻她口中說出的世間最為無情的話。
“……好。”一個簡單的音節,彷彿是在喉間沉吟了千萬年,終於挾著心頭的血與最深的絕望吐出。
他閉了閉眼,聲音轉為平日的平靜,他開始從衣袖裡不知什麼地方,摸出了一件件的小物件——
“這塊美人魚腹部的藍色鱗片,是藍澤讓我帶給你的。他說當初與你打賭,輸了你一塊鱗片,一直沒來得及送給你……我離開的前三十年,他為了家族聯姻,娶了一位美人魚公主,他說他已經沒有資格再來找你了。”
“這個毛絨球,是胖墩虎用它的爪毛和尾巴毛搓出來的。它說你最喜歡的就是它的肉爪和尾巴……它修煉得太慢,我走的時候還沒修煉出人形,估計永遠沒辦法穿梭時空了。”
“這一罐是眾多樹妖的甜樹汁,它們越來越喜歡跳舞,演變成了植物妖界的傳統風俗……”
最後,修尤睫羽一顫,淡淡說:“我把我整個人帶來了,但是,你不要。”
“走吧,”宋琅忍住所有奔湧的情緒,背過身閉目,語氣近乎哀求,“你走吧……”
一陣劇烈的空間動盪傳來,修尤劃開了一道時空裂縫,他對著她的背影,低低道:“珍重。”
時空裂縫消失,宋琅轉身,睜開眼對著空茫茫的天地……
突然間,所有的淚珠,都掙脫她久久的束縛,如潰堤般湧出。
她將臉埋在雙手裡,無聲地哽咽,卻是最悲痛的沉澱。
這是她……第一次在離開後……聽到故人的訊息……
這是她……一生裡做的……最違心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臉,對著空曠寂寥的天地,伸出手輕輕一握,滿手的虛無涼意。
“修尤,敬你此去,永遠安康。謝謝你,來到我的身邊。”
“宋琅,敬你此生,永遠孤獨。可憐你,連挽留都不敢。”
她輕聲說道,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比手心所握的更虛渺,更冷涼。
然而更冰涼的,是身後驟然貼上來的胸膛。
在宋琅瞬間僵硬的身體裡,男人自身後緊緊抱住她,以一種親密無間的親暱姿勢,左臂圈緊她的腰,右臂橫起環過她的肩前扣住,彷彿將她整個人都牢牢嵌入他的懷中。
他低下頭,說話間呼在她耳邊的冰涼氣息,帶著規律的震動輕笑:“既然這樣,那我還是留下來吧,琅。”
宋琅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彷彿大腦都被施放了僵直魔法。
“我想了想,還是捨不得留你一個人,也不想留我自己一個人,所以我進入時空裂縫後,又從你的背後出來了。”
修尤將臉深深埋入她溫暖的肩窩,眷戀地蹭動,語氣冰冷而委屈:“連續穿越兩次時空裂縫,我沒力氣了,這下是真的回不去了,你別再趕我走。”
“修尤,你大爺的!”
宋琅霍地拉開他的雙臂,在他黯下的目光裡,兩個手掌擠壓上他的臉,踮腳在他被迫嘟起的嘴唇上狠狠一壓:“你敢來,我宋琅就敢蓋章簽收!”
一剎那修尤的眼睛亮如星辰,像是將宇宙裡的所有星子都裝入了眸中。他怔怔摸上自己的唇,半晌低下頭:“可以……再簽收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