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李欣睡得極不安穩,他夢到自己回到了那個破舊的廠房,夢到桑念遠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還有鮮血不斷順著他頭上猙獰的血窟窿一滴一滴流下來,他被打成篩子的胸膛,還時不時發出砰砰砰的心跳聲,而夢中的自己,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馮衛健在他的對面舉起槍瞄準他的腦門,然後獰笑地扣動扳機......
“啊!”李欣從噩夢中驚醒,看著熟悉的辦公室,那顆差點就要從胸口跳出來的心才慢慢平復回去。
他這到底是怎麼了,明明錯的是桑念遠,他本身罪該萬死。可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心虛的居然會是自己?雖然李欣不願意承認,但是這16年來,雖然他從來不提桑念遠的名字,彷彿這個人不曾存在過一樣,但是他時不時從噩夢中驚醒,卻是不爭的事實,終究成了他的心結了。
可是這種痛苦是無法訴說的,對著上級領導,和下級同事,他除了粉飾太平外別無他法,對著妻子,又不願將這些齷齪骯髒見不得光的事情告訴她,對著馮衛分健連玉成和賀旗,其實就算他想說,他們也不會願意聽,反而還會覺得他膽小如鼠,不堪大用。所以所有的苦和累,李欣只能自己扛下去。
現在回想起來,桑念遠就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十惡不赦嗎?李欣是不知道的,他惟有選擇相信馮衛健的話。因為從他接了馮衛健那兩萬塊錢開始,不管桑念遠是罪有應得也好,無辜枉死也罷,他已經不乾淨了。拿著人家的買命錢逍遙快活的時候,他沒覺得過意不去,事隔這麼多年,他早已失去了過意不去的權利,再說什麼於心不安的話,不過是假仁假義,惹人笑柄。
李欣擦擦滿頭的冷汗。摸過手機看看錶。剛剛三點半,外面正是一片漆黑萬籟俱靜的時候,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害怕一閉眼,就又看到桑念遠渾身是血死不瞑目的樣子。16年前的所有往事,都像昨天剛剛發生一樣,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記憶裡。這麼多年想要遺忘都沒有做到。
桑念遠死後。馮衛健開始幫他們串列埠供:“這幾個因公殉職的同行,都是死在桑念遠手下的。他抗拒抓捕,一路逃到這裡,咱們與他短兵相接,互相開了很多槍。他拒不投降,最後無奈之下咱們將其擊斃......”
李欣望著地上死不瞑目的五個同行,半句反對的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慶幸馮衛健沒有將主意也打到他的身上,讓他還能站在這裡。於是他決心做一條好狗,馮衛健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指哪打哪,那怕是強忍著噁心將那幾具都倒在馮衛健身邊的屍體一一拖出去,分別放置,偽造現場,他也毫無怨言。
當現場可疑的痕跡被掩蓋後,馮衛健才打電話回局裡叫人來,他們早已對好口供,那怕內務部盤查了兩三回,也因為一切解釋合情合理,很快案件便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桑念遠死亡一事,他們是秉公執法,不負任何責任,雖然傷亡大了些,嘉獎也肯定是沒有的,但是他們這幫人都得到了馮衛健私下裡給的錢,悶聲發大財,沒有人心生不滿。
李欣默默地點起了一支菸,邊抽邊思考,馮衛健與連玉成兩個人都精明得厲害,通俗點說,貼上毛他們就是現成的猴子,心眼多的數不過來,因此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些小秘密,李欣都覺得是正常的。畢竟他們在工作上有交集,較為接近,接觸的多,私下裡多聚聚是很正常的。但是賀旗也夾在這中間,李欣便嗅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別人不知道賀旗是什麼貨色,馮連兩人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個見到錢比自己親爹親媽都親的人。
協警,也許也算是中國特色之一,正式編制的警察人數太少,日益嚴峻的形勢讓這些警察捉襟見肘,他們需要更多的人手,才能完成維護社會治安的任務,可是國家實在出不起這筆錢養這麼多人,怎麼辦呢?要加人是必須的,省錢也是必須的,兩下折中的結果,就造就了他們這批臨時工。幹一樣的工作,不過卻不算正式編制的警察,國家當然也不用出正式編制警察的工資來養活他們,那個時候,公務員的工資極低,低到與現在正相反,如果家裡邊兩個人都是公務編制,在那個年代,每個月多吃兩頓肉都要好好尋思尋思,哪裡有現在過得滋潤。
正式編制的警察工資尚且低得可憐,就更不要說他們這些臨時的了,工作派給他們最苦最累的,週六日和夜間的值班一個都不能少,可是拿的錢只有正式編制的三分之一。
別看賀旗是個見錢眼開的貨,這小子智商絕對夠用,那個年代的大學生,現在爛大街,當時可是鳳毛麟角。而且2000年以前大學生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