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處在馮府後頭西北角的靜心院裡。進了院子,正面有三間上房,左右幾間廂房。一行人徑直進了上房,只見裡面雖陳設不多,卻都古樸素淨,一間耳房還特地被改造成經堂供著佛龕。
聽聞英蓮過來,馮母便從經堂出了來,在前廳坐了,身後立著兩個嬤嬤。
馮淵見狀,上前請了安,又看著英蓮道:“母親,這便是我那日買的姑娘九兒了。”
英蓮聽了,忙上前恭恭敬敬拜見了。
馮母上上下下看了一回,見她眉清目秀,舉止溫柔,穿戴也端莊素淨,十分合心意,隻身量看起來十分瘦小,因蹙眉道:“你今年多大了?”
英蓮道:“上個月剛滿十一。”
馮母想著竟比馮淵差了七歲,如此兩年後也不過十三歲,縱然納妾都是小了些,故心下打定主意還要為馮淵再尋個好的做正室。
又問道:“可是喚作九兒?”
英蓮道:“正是。然少爺說了,這是我原在柺子處的名兒,做不得數。今兒個進了府,還煩請夫人給我另取個好的。”
這事兒先前馮淵已跟馮母說過,只馮母此刻見英蓮開口閉口少爺,恐她恃寵而驕,有心要壓壓她的心氣兒,只道:“九兒雖俗些,卻是個好聽也好記的,就先用著吧。”
英蓮眼裡閃過一絲遲疑,轉瞬即逝,笑著應了。
然馮淵面上卻不太好看,徐徐道:“既如此,少不得等九兒長成時,我再費心為她娶個好字。”
一言既出,四下皆驚。
古來就有女子“待字閨中”一說,即女子許嫁時由長輩或丈夫命字<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馮淵這般,正是在眾人面前表明了英蓮日後的身份。
馮母自然不悅,又不好當著婆子的面駁斥他,只道:“隨你便是。只如今她既入了府,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馮淵苦笑,他娘這是故意激他呢。他看重英蓮,自不是拿她當丫鬟看的,然如今有孝在身,又不能馬上娶了她。現下,只有將她養在馮母身邊才最是妥當。
這些馮母怎會不知,只氣不過他剛剛維護英蓮罷了。
所幸英蓮是個機靈的,不等馮淵開口便又跪下了,只向馮母求道:“請恕九兒私心,我想留在夫人身邊伺候,還請夫人成全。”
這番舉動,倒讓馮母也吃了一驚。
“怎麼?你竟想跟著我這老太婆,倒難為你有這份心。我只怕有人捨不得吧?”話雖是對著英蓮說的,卻只拿眼睛瞟馮淵。
馮淵暗歎一口氣,少不得服軟道:“兒子慚愧。九兒天真無知,還須放在母親跟前好好教導才是。”
他素知馮母最是個面冷心善的,定會善待九兒。
果然,卻見馮母道:“既你捨得,那便留在我房裡吧。”
曹福家的因聽說,便上前道:“夫人,如今院子裡只有春梅住過的西廂房還空著,是否這就收拾出來與九姑娘住?”
只“春梅”二字一出,馮淵的眉眼一下子沉了。
說來,這裡還有一段公案。馮家還有位二小姐,乃是馮淵的親妹子,名喚馮溪。未出閣時身邊曾有兩個丫鬟,一喚春梅,一喚碧桃。後來,馮溪隨了夫婿入京,只帶了碧桃,剩下春梅跟了馮母。誰知,這春梅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又是馮府上獨一個年輕漂亮的,竟不顧馮淵斷袖的名聲,三番兩次勾引他。馮淵惱了,稟了馮母,要將她賣了,然馮母因恨他斷袖,偏不肯給他賣身契。馮淵忍無可忍,生了大氣,將那春梅許給了藥鋪裡一個又黑又醜的鰥夫夥計,遠遠打發了,還下了令從此再不許買年輕丫鬟入府。
“罷了。”馮母因見兒子臉色十分難看,也怪曹福家的說話失了分寸,只道,“馮府上許久未有年輕姑娘了,我見著也歡喜,便叫她住進我的寢閣裡好了,晚間也可與我做個伴。”
馮淵聽了,才緩了顏色,道:“如此甚好。”
英蓮自是跟著叩謝了。
一切才安排妥當,外面就有曹福來尋馮淵,說是杭州有了回信。
馮淵聽罷,便向馮母請辭,馮母見他有正事,自是不攔。
只臨出門前,馮淵竟還不忘向曹福家的交代了英蓮每日的湯藥,曹福家的因先前說錯了話,一臉懊悔狀,自是當眾一一應了。
如此還不放心,又向英蓮道:“你好生待著,得空我再來看你。”
眾人見馮淵如此看重英蓮,誰還敢將她當個下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