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副本的第一夜開始,每個過去一天與新一天交替的時間點,樓下會傳來尖叫聲,陳舒杭聽得到。
可他從沒產生過細究的想法,副本給的通關條件是存活,僅此而已。
那是牧羊犬不允許羊看的東西,只要不碰,就不會被為難。
他的能力不允許往更深一步走。
事實證明,人的想法不會永遠一成不變。
早上,陳舒杭在洗浴間門口沒看到牧羊犬,進來的人也少得可憐,更不可思議的是,搭上班車,班車裡居然只有他和司機。
他害怕眼前異常的景象,生怕副本到了最後兩天突生變故通關難度提高,明知道白羊大機率不會搭理自己,還是大著膽子上去問了:“請問,為什麼其他羊沒來搭班車,時間點不是到了嗎?”
司機一卡一卡地轉過頭:“你沒看到?”
陳舒杭:“什麼?”
司機把頭轉了回去,拒絕和陳舒杭繼續交流,用踩下油門代替。
車身一晃,高速行駛這件事在他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只好戰戰兢兢地回到座位上,老實等著上班。
路過有著外接螢幕的商場時,陳舒杭刻意偏了偏腦袋,不想去看印在上面的真相。
可餘光瞥到那變了顏色的一角時,他還是順著本心回頭了。
“這是?”
只過了一天,螢幕上的內容就被換掉了,看下方的進度條,這一遍影片已經播到了尾聲,螢幕中央是一隻手,血流從袖子下蜿蜒而出,佈滿手背。
陳舒杭的職業病犯了,是右手,粗看傷情和自己昨天查房遇到的病人很像。
是那個人嗎?
還是湊巧?
他沒仔細觀察完,影片迴圈播放了。
狼和羊從鏡頭的左邊跑出來,離得那麼遠,陳舒杭本該聽不到影片播放的尖叫聲,可他的腦內自動模擬出了那刺耳的噪音。
是頭羊都能認出影片背景就是宿舍園區,這就是他們安然躺在單人床上的時候,樓下會發生的事。
逃不掉的,一個接一個,誰都逃不掉的。
連續遭受打擊,陳舒杭崩潰地蜷縮起身體,抱著頭想逃避現實,卻摸到了頭上長出的粗糙羊角。
原來他的角已經長得那麼長了。
“下車,我要下車!”
陳舒杭猛地站起來,衝到司機身邊,他以為他的架勢已經很嚇人了,要伸手去搶方向盤強迫對方停車,沒想到司機比自己還不正常,“啪”一下開啟他的手,嘴裡發出瘮人的笑聲。
他發現車子前進的方向逐漸偏離直線,意識到司機要幹什麼,低罵一句髒話,返回去找到車上掛著的安全錘,盯著窗戶的角落砸幾下就砸開了玻璃,翻窗跳出去。
陳舒杭在地上滾了兩圈,而在他的前方,車子一頭撞上了路邊護欄,車頭爛了,司機肯定活不下來。
他知道為什麼人都不在了,所有人都瘋了。
作為醫生,陳舒杭去過至少兩位數的車禍現場,曾徒手扒開過滾燙的車門救人,可他現在不得不咬牙忍著疼痛爬起來,往回跑。
他不去醫院,他要回市郊,去廣播臺,找忻淵。
副本內的情況變成了一團亂麻,他不信其中沒有那位隱藏身份的“第一名”的手筆,只要找到忻淵,就一定能把所有的疑惑問清楚。
對,就是這樣,好好問問他為什麼要騙自己,耍別人很好玩嗎?看別人失控很好玩嗎?
竄起的怒火把早起的睏意和腦袋裡的混沌燒了個乾淨,陳舒杭努力回憶他開回市區的車停在哪裡。
當時回到市區已經很晚了,他直接去了宿舍園區,昨天還因為曠工捱了主任的罵來著。
他一路跑回宿舍,呼吸亂了,沒來得及找車的具體位置,不遠處宿舍樓的景象先吸引了目光。
有人從七樓跳了下去。
陳舒杭呼吸一滯,他差點抬起手傻傻地去接那個遙遠的身影,即使知道接不到。
緊接著,更多人出現在了走廊上,他們中有磨磨蹭蹭的,有動作乾脆的,但都朝著一個一個地方去,不是樓下的硬質水泥地,而是死亡,是解脫。
天氣預報預測的晴天下了一場雨,只不過雨滴是人。
昨天公佈的真相里說,白羊是清清白白的人造物,黑羊是被拖進羊圈市的死刑犯,前者為替罪而生,後者罪有應得。
該死的,不該死的。
都在這一刻奔赴生命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