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著,輕輕點進水裡。鯉魚紅紅的背脊像一道墨裡硃砂,夜色中依然鮮明。它的頭動了動,觸著浮萍,噴出一個大泡泡:“花瓣澡,嗯,花瓣澡……”
白秀才躺在枝梢的滿簇梨花上,白襴衫隱沒在這皎潔無染的雪亮中,心中卻蘊滿離愁。
他不能不去找袁清蓮。
那個純真的少女,美麗的少女,是否還等著他呢?
自上次走出袁府,已經過了四五個月了。
自從成為水族,他的身體總是那麼冰冷,無論如何都無法捂暖。他還記得她擁住他的一剎那,她的臂膀有多麼溫熱,多麼柔軟,讓他整顆心都暖了起來。他記得,她飽滿得像一枝荷苞,柔嫩得像一枚新剝的蓮子,連羞澀都無比清香:“白大哥,你……”他記得當時自己的承諾是:“我一定來……提親。”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歡喜微笑,喜歡得心都疼了起來。
可是,鯉魚該怎麼辦呢?他們在一起相依為命,彼此不嫌棄。它像個孩子,無比依戀他,信賴他,賠進千辛萬苦,一路幫他實現做一千零一件好事的宏願。
還差一件!還差一件,一千零一件好事就做完了。照他說過的話,鯉魚就該化龍了才是。可他知道,那隻不過是一時興起,編來排遣心頭空寂。好事做完,卻未化龍,鯉魚不會怪他,但他會怪自己。是他的無聊,他的欺騙,讓鯉魚看見那麼多汙濁,陷入那麼多危險。他深知這謊言的荒唐,這才不斷督促鯉魚練跳高。如今,鯉魚已經能跳得比它的同輩都要高了。可有誰見過龍門?誰知道龍門的高度?若龍門真的是峭壁千丈高不可攀,鯉魚這樣辛苦地練習,到底還有沒有意義?它畢竟不是飛鳥呀。
知道了真相,鯉魚會怪他嗎?
白秀才禁不住傾身下望。他在梨花中的身影,映在漆黑的夜波之上。鯉魚就棲在那片水下,憨憨地沉眠,不時吐出一個小泡泡:“嗯……好吃的……”
白秀才翻身,長嘆一聲,拂落了一朵梨花。波光盪漾,亂了容顏。
安得兩全之計,以全佳人之情,朋友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