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隔離病房中的人表現得異常木訥而寡言,黎無曜失去了七天前與童曲同桌吃飯時的所有故作從容,只站在窗前直直望著窗外,依舊沒有回應童曲的這句話。
童曲也不生氣,她不再費力做嘴型,而是湊近深色的玻璃窗,對著齊平窗內的人胸口高度的位置輕輕呵了口氣。
童曲是垃圾區獨自長大的孤兒,從沒上過一天學,不認字也不該會寫。
但很多很多年前,有個人,曾經教過她拼寫音節。
夜風輕拂而過,被夜風吹了一晚,修長而冰冷的指尖在玻璃上一筆一劃——
【Liwuyao,buyaoshengb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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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曲由衷祝願黎無曜不要生病,可那一晚後,第二天本來可以正式結束隔離的人卻突然發起了燒。
黎無曜的隔離時間被迫延長。
等到了第二個七天過去,黎無曜的燒依舊沒有退。
而這第二個七天中,童曲每晚都會到療養院花園裡的噴泉池邊坐上一會兒,她也不幹什麼,只是看著黎無曜病房的視窗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第二個星期的最後一天,霍長生找到白天剛在變異動植物展覽館裝完“水晶大白菜”,打算換個身體繼續夜探療養院的童曲。
“想進去看看他嗎?”霍長生拄著根手杖,攔住童曲的去路。
霍長生甚至沒有等待童曲的回答,直接讓工作機器人給童曲換上隔離服,童曲就那麼被莫名其妙送進了黎無曜的隔離病房。
童曲進入病房後,黎無曜的病房床上並沒有人,但被褥是掀開的,看得出病人才離開不久。
沒等童曲視線再往其他地方去,病房內間的浴室門開啟。
童曲眯了眯眼,水汽氤氳中,她第一眼瞄的不是水汽裡慢慢清晰的高大輪廓,而是他身後滿滿一池的浴缸水。
高燒一個星期不退,居然敢一個人洗澡?
還是泡浴缸?也不怕精神不濟淹死在裡面?
童曲的視線不由在浴缸水面多停留了一秒,也不知不用裝瞎了的某人現在視力到底是多少,總之童曲這麼個極不起眼的目光滯留,引得浴室中出來的人也不確定地跟著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
童曲挑挑眉,挺敏銳的?
“晚上好。”
二人一個站在內間病房門口,一個站在浴室門口,大約面對面沉默了有個半分鐘,童曲主動打招呼。
“好。”黎無曜倒是言簡意賅,態度和第一次在病房初見差不多,反正比七天前隔著窗戶玻璃那晚要自然得多。
剛從浴室裡洗完澡出來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卻不再是那件近幾次見面出場率極高的病號服。
黎無曜身上此刻穿的是件襯衣,白色的,比曾經的病號服合身,但看得出依舊寬鬆。
或許是高燒生病又瘦了些,衣服格外顯得胸前空蕩蕩的,領口釦子扣到了頂,部分被溼潤的髮絲浸染,顯得色澤深了些,兩邊領口邊緣附著暗紋,看著有點眼熟。
“要幫忙吹頭髮嗎?”童曲從對方身上移開視線,笑嘻嘻問。
“好。”
剛洗完澡的人答應得太快太自然,讓童曲愣了下,不由重新抬眼掃了對方一眼。
但應話的人似乎沒什麼覺悟,直接走到病床邊坐下,一副心安理得等待童曲“伺候”的模樣。
童曲頓了一秒,也抬步向病床方向走去。
“吹風機在哪?”童曲問。
黎無曜喚來機器人護工,在小護工的機械臂自動轉換介面變成個圓柱形吹風筒的時候,乾脆利落將小護工的“手”拆了下來。
啊不對,是取下來。
“觸控式螢幕,手指放上去就有感應,也可以語音操控。”黎無曜拿著小護工的“手”向童曲耐心解釋。
童曲這個直接從末世跳到七十年後,且曾經活動區域僅限於藍星低等垃圾區的小土鱉不會用高科技也算合理。
童曲沒什麼羞赧慚愧情緒,在觸屏上隨便點了個溫度,也不自己試試就往黎無曜的腦袋上呼。
差不等吹到髮絲都冒出一股子燒焦糊味的時候吧,童曲關閉吹風,這才假模假式地關心了句:“啊,剛才燙不燙?”
童曲在中途開了吹風機最大檔,且把這玩意兒懟得離人家腦袋挺近的。
黎無曜坐在病床上沒說話,他的頭髮不是天生筆直的那種,本來就帶了點自然捲的黑色長髮被童曲開著最高檔熱風吹到滾燙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