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撫上立在身側的樹幹,便不在有所動作。
見魚十鳶遲遲不動,李酌修困惑問道:“怎麼了?”
“有些傷懷罷了。”魚十鳶嘆了口氣,目光漫無目的在空中散開,聲音徐緩,風來而散:“時予,這片林子過些時候就要被毀了。”
“為何?”
“今年收成不好,租調卻不減半分,里正①……”
“里正如何?”
魚十鳶似有顧忌,她掐了話頭,李酌修不罷休,大有刨根問底的架勢。
她深深看了眼李酌修,在心裡算計了一番,方才嘆了口氣,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左右你早晚也得知道。”
“今歲歉收,所得粟米尚不能果腹,還要上繳朝廷,我們拿不出,里正交不了差,只能私自將這片土地騰出來。”
“幸好我們這裡四季炎熱,再抓緊種上一茬稻穀,家裡男丁才放心去服徭役。”
李酌修眉頭緊緊鎖起,冷聲道:“開設私地,有違朝綱。若事情敗露,是砍頭的大罪。”
這話一出,方才那溫潤的聲音即刻帶了哭腔,“想來你吃朝廷俸祿,張口閉口便是幾兩幾兩銀子,也體認不了我們的無力。”
相處這幾日,魚十鳶就像是一汪永不會泛起波瀾的死湖,直至今日,他方才意識到,原來她卻連生怒都是無力的哽咽。
“我……”李酌修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他想辯解,可那雙含著水霧的眸子直直撞進眼裡,似幻做一雙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嚨,連著心也陣陣泛疼。
說來慚愧,他吃朝廷的厚祿,不曾,也不得機會深入底層。魚十鳶能將摻粟水吃出山珍之感,他卻始終難以下嚥。
他生在皇家,應自己所食所得,便自以為普天之下蒼蒼百姓,雖不至於酒肉成災,卻也該能不為衣食犯愁。
原來從不是這樣。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時至今日,他方才參透入木的筆力背後是何等真實的唾罵。
李酌修的拳頭緊了又松,才壓下去心中的酸楚。
“若真事情敗露,我們便麇集寫陳情書。如若聖山英明,自會體諒里正,從輕發落。只求你莫要為了私慾去上書朝廷。既身為官員,你理應如里正,懷了愛民如子的心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