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玉嬌抿唇,眉間仍蹙著。
裴瑕也知她心頭癥結——
她不好開口,他為人夫,自要替她開口。
“兒子斗膽問母親,您是近兩日才知其中陰謀,還是事發那時便已知曉?”
裴瑕望著王氏,清闊眉宇一片肅正。
王氏眼波輕動了動,少傾,她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弧度:“你說呢?”
裴瑕心下陡然一沉。
再看眼前這孤高雍容的貴婦人,語氣裡是遏不住的失望痛意:“母親,你乃一家主母,如何能為虎作倀,縱容裴彤惡行!”
王氏望著他,良久,才道:“裴守真,你這是要當著旁人的面,責問你的母親麼?”
裴瑕下頜緊繃:“是母親有錯在先。”
“好、好……”王氏冷笑兩聲,腳步也往後退兩下,單手死死撐住桌沿:“行,既你已經決定為這沈氏忤逆我,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道:“是,我是為虎作倀,是助紂為虐。我明知裴彤那膽大妄為的賤人謀害長房嫡媳,我卻無動於衷,甚至有意包庇。我認,我都認……我王仙芝既然敢做,便敢當。且你若是問我,可有悔改之心?我也只道,我不悔。便是再來一次,我亦是不管不問、亦是睜一隻眼閉隻眼,粉飾太平。”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守真,我兒,我磊落光明的兒,我比不得你品行高潔、也比不得你重信守諾,這世間有幾人能比得了你呢?你自己要當聖人罷了,別拿我也當聖人。我不過是個後宅婦人,自十六歲嫁於你父,邁進這裴家門已有二十三年。這二十三年,我不
敢說為裴氏勞苦功高,卻也是殫精竭慮、滿腔心血皆付與你們裴家、付與你們河東裴氏!”
“其實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哪怕壯年守寡,孤兒寡母撐起這方門戶,我也從未有過什麼怨念……好吧,還是怨的,我怨你父太過剛直,景王造反時,他非要以身守城,被流矢射中,傷及肺腑,纏綿病榻半年之久,終是無力迴天。他倒是得了忠烈美名,卻留下我們孤兒寡母不管不顧。”
說到此處,王氏目光落在手邊那塊漆黑牌位之上,似惱恨咬牙,眼底神情卻又極盡複雜:“裴蘅之啊,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裴瑕是第一次聽到王氏說這樣的話。
他印象中的母親,從來都是冷靜聰慧、果斷堅韌,對父親一往情深,對他一片慈愛——
他至今還記得,父親去世那年的秋天,大舅父與舅母千里迢迢,前來奔喪。
那時他才五歲,族裡的姑祖母悄悄與他說:“守真,你去聽聽你舅父與你舅母說了些什麼?若是他們要叫你阿孃改嫁,你聽祖母的,一定抱著你阿孃的腿哭,哭得越大聲越好,不然你阿孃走了,從此便再無管你了。”
隔著窗戶縫,那時還不是君子只是個“小兒”的裴瑕偷聽到大舅母與母親道:“那季都尉可有誠意了,你還是姑娘時,他便愛慕你呢。這麼多年,都未曾娶正妻,只房中有兩個妾。這不是聽說你守寡了,立刻派人上我們家打聽,有意聘你為正妻呢!……仙芝,你還這麼年輕,聽嫂子一句勸吧……”
那年的王氏才二十三,正是豔麗灼然的盛年。
她一襲白裙,銀釵白花,眉眼一片決然孤傲:“一日為裴氏婦,終身為裴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