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把後面的話嚥下去了。
這能叫堂?
這不就是一座鐵壁牢獄?
他一時怔住,說:“……道長。”
薛簡低聲道:“別害怕。你可以飄出去的。”
江世安輕輕嘆氣,無奈道:“我是不會怕的,行走江湖,難道還怕黑?道長,我是擔心你啊。”
薛簡撫摸了一下他的手指,腦海中的熱度漸漸安定下來,他不僅不傷心,反而微微一笑,跟身側的師弟道:“清知,我將一個孩子帶回了觀中,名叫羅辰。這些沒有父母親人的孩子都是你分配照顧,還請師弟多多關照他,別讓他受人欺負。”
清知開口道:“孩子們都在慈幼堂唸書,過了晌午便掃地做點活兒。我會看著點他,讓他跟大吉小吉他們一起做早課、唸書,不至於太失群。”
薛簡鄭重地謝了他。
……
就如同清知所說的那樣。
這座“問心堂”漆黑一片,四周是鋼鐵澆築,周遭無窗,十分寒冷。
入了夜之後,這份寒冷從牆壁上透出來,一直滲進骨子裡。江世安才在裡面待了片刻,就被關得脊背生寒,按照自己的感應挪向薛簡身邊。
這裡太黑了,就是當鬼也看不清。江世安只能憑著兩人的聯絡、以及模糊的感知,伸手摸索著拉住薛簡的衣袖,又摸了摸,握住他的手。
道長的手已經跟著拔得冰涼。
江世安心中很不自在,習武之人體溫失衡,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薛簡在舊陵園受的傷還沒有好利索,他這樣倔強地絕不回頭的尋覓真相和因果,江世安覺得自己無功受祿、早已生出愧疚之情。
“薛知一。”他叫道長的字,“別去那裡了。我人都死了,能在你身邊繼續見天地萬物、見到生前的人和事,已是萬幸。紅衣娘娘教為北方邪道之首,廣虔道人是為你著想。”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奉命緝拿你多年,也有人像你這樣勸我,說這條路總是讓我傷痕累累,勸我算了。”
江世安明白他的意思。從兩人相見的第一天,他就在薛簡身側勸告過他,請他回頭。可道長心中早已忘了什麼叫“罷了”,他的骨子裡沉澱著一種令人膽寒恐懼的至極純粹,裝著一件事就一定會做到最後,薛知一……這名字實在沒有取錯。
江世安素日的伶牙俐齒全然失效,他握著道長冰冷的手,以防他真的怕黑,從腦子裡蒐羅了一筐闖蕩江湖的笑話。
薛簡默默聽著。
一日過去,江世安模糊了對時間的感知。
他不想回劍中,蜷縮著靠在薛簡身側,閉上眼,廢話全說乾淨了,這時候只是時不時地問他:“……聖香的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的心緒本就大起大落,恨不能血洗仇敵全族上下,有印象才屬反常。”薛簡的聲音有些低啞,“這不能全然怪你。”
“總也逃脫不了一個劊子手的身份。”江世安垂首輕笑,很看得開,“這些年我已經殺盡了一批仇家,幾乎斬草除根,連世家的嫡傳弟子都死在我手中不少。但這些滾滾人頭卻也一樣是被持著的刀、被裹挾的劊子手。”
“我會幫你找到持刀之人。”薛簡說,“那個擺佈趙憐兒的‘老神仙’來歷不明,十分可疑。紅衣教如果沒有當年的線索,還能去找洗紅棠的殘部,就算還找不到,我可以踏遍天下、求訪各派……”
“薛知一。”江世安嘆道,“幹嘛呀你,說得像要為我豁出去一生一世似的。”
薛簡沉默了幾息,伸過去覆蓋住他的手背,想要保持安心般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