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可是誇我這想法好來著……你們兩個人的意見以往不都是挺一致的麼？怎麼一到這件事情上反而就不一樣了？還是說，你看我年紀大了，快要死了，我說的話對你而言也就沒用了是不是？你不是反對這件事，你就是反對我老爺子、想在我死之前造我的反是不是？你說！”

“我……我……”饒楊九關是如何被佘慶崇拜的人，此時在老爺子面前也絲毫看不出有一絲平日裡穩重、睿智的模樣，尤其是在老爺子連珠炮似的發問之後更是有口難辯：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您就開始拿自己生死說事了……我還能怎麼說？說什麼？

“我、我什麼我！你先閉嘴，聽楊武說！”揮了揮手，老爺子煩躁地喊楊武：“你來繼續說說剛才沒說完的話。”

“是。”楊武心裡應著，仔細琢磨著老爺子話中的意思：自己誇“想法好”，老爺子便要細說；楊九關說“不妥”，老爺子連問都沒有問就直接罵……這樣看來今天所謂“商量”不過也是走個過場而已，老爺子心中主意已定，他怕是要讓楊九關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什麼所謂的商量商量的“想法”，而是一個必須接受的“決定”罷！

明白了這一點，再結合老爺子點出的“說說剛才沒說完的話”，楊武哪裡還不明白老爺子的用意？他這是讓自己當說客來了，真正的目的不是聽自己誇“決策英明”，而是讓自己勸楊九關“接受現實”。

“先前說到，這其實是一個未雨綢繆的法子。”將手中的蘋果放下，楊武定了定神說道：“早在上次族議之前，族內已經穩穩有了這樣一股呼聲，說我楊氏一族成為皇族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到那時候什麼榮華富貴、恩蔭萬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九關你可聽說了？”

“這個……這個族中多有議論，現在這樣的說法更是明目張膽了些，我還是知道的。”楊九關沒有料到楊武一開始就將說服的方向瞄向了自己，微愣之後也唯有一臉苦笑地應答著。

“不錯，說句自誇的話，外面人這樣議論並沒有什麼不對，按照現在的趨勢，我楊氏一族遲早有那麼一天登頂天下，以一壓百……”臉上一絲倨傲閃過，楊武卻又滿臉憂色問道：“可是九關，你想過沒有，若是真的到了那麼一天，既是我楊氏一族到達巔峰之日，也必將是走向覆滅之時啊！”

“您是說……像前朝各個朝代的皇族一樣，總會走進那個怪圈麼？”楊九關臉色微變問道。一說到這裡，他的表情便凝重了很多，心裡也把老爺子剛才罵他的話放到一邊去了，彷彿這個時候能夠引起他注意的，便只有宗族之事了。

哼，老爺子我看中的就是你這一點，你不想接，卻不知道在你骨子裡卻早已註定這偌大的攤子還就非你來接不可啊！

楊端看著他與楊武一時之間便進入了這種忘我的狀態，不禁在一旁看的得意：二十多年前我看楊武沒有看錯，二十多年後我看楊九關自然也不會錯。

楊九關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現又堅定了老爺子的決心，他所說的“怪圈”，是前朝各個皇族都經歷過的一次宗族發展的“詛咒”——一旦成為皇族，無論先前是多麼人丁旺盛的宗族，也會慢慢地開始變得凋零起來，不止是男丁，甚至包括女子，都會一代比著一代少，有的一出生便夭折，有的卻是出於各種意外：刺殺，戰爭，械鬥，甚至是病症，暴斃，乃至摔一跤、嗆一口、裝一下……都會死去。

最活生生的例子，便是離著他們最近的蜀朝了，宋氏一族在蜀國建立前是何等興盛的一族啊，若是沒有舉族的支援，也不可能打下這大好江山，有成為皇族的機會。可是經過這麼一代又一代，現在又如何呢？先帝宋元燮就不說了，連一個子嗣都沒能留下，便是原來的旁支，現在也只剩下了宋長恭、宋季胥兩人，凋零程度已經不亞於滅族。

如果楊氏一族想要成為皇族，那麼至少有一點他們必須得準備好：要麼，他們已經有了避免走入這個怪圈的辦法；要麼，他們已經有了宗族就此凋零乃至衰亡的覺悟。

若是沒有找到這樣的辦法，又或者是沒有這樣的覺悟，那麼便不如儘早收了心思，選擇繼續獨守著這一州之地，又或者另選一方勢力，享他人給的富貴，看他族走向滅亡。

事關宗族生死，楊九關不得不重視。只不過當他以凝重的表情看向楊武時，卻發現楊武並沒有如他一般緊張。

相反地，他似乎還發現楊武嘴角微翹著，彷佛已經成竹在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