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一醉方休,但有二位老人家在場,哥兒倆也是喝得不多。
喝完小酒兒,閒聊一時,慕容公子也就走了,回去將養,坐著轎子,巷口有人接。
那一劍,幾乎耗盡了公子所有的心力,公子走時,是在亥時。
大約九點一刻。
丑時,一點半左右,厲無咎至。
其後方殷種種,公子毫無察覺,只因公子心力交瘁,境界受損,仍未復原。
那時羅伯已睡下,喝了兩口兒,睡得很死。
方老將軍在看書。
方殷催了幾次,催他不動,也就回屋自行打坐,調息。
但在厲無咎進入城門的那一刻,方殷已有所覺,只覺有異,不知從何而起,只覺危險,不知從何而來——
便起身,坐臥不安,莫名煩躁,側耳聆聽——
又覺無異。
厲無咎行至貴人巷口,方殷劍已在手,遊子劍。
人在前院。
此時心絃緊繃,渾身寒毛炸起,無形無質的危險氣息已然鋪天蓋地:“嗒、嗒、嗒、嗒——”
那聲音極細,極微,像是一隻貓,走在夜巷裡:“嗒。”
門外,停止。
那是一個人,光著腳,走在石板地上的聲音,那一刻方殷終於想到了本該早已經想到的,活佛的讖言。
同時想到了那個人,那個站在門外的人,厲無咎。
門開了。
閂斷,門開,吱呀一聲。
烏髮披散,一襲黑袍。鼻直唇薄,頰若刀削。
赤足,身無餘物。
厲無咎現身,標誌性的,面無表情。
邁過門檻。走入院中,徑自走向方殷,如同走向一棵樹。
或說,一段木樁。
擦肩而過。
這時方殷已不能動,只餘了一張嘴:“站住。”
厲無咎回頭,頗覺意外!
但見他也一般。緩緩轉過頭來,仍是背對而立,一笑:“殺手之王,不過如此。”
這時方殷只覺慶幸。
好在今夜,是有方殷。守護在爹爹身旁。
先頭面,後身軀,方殷面對厲無咎,輕輕巧巧舞了個劍花:“厲無咎,你儘可放手施為,方殷不懼。”
事後,每當方殷憶起此節,便就恨不得一頭撞死:“哦?”
於是厲無咎。又試了一下。
方殷輕巧舞劍,笑道:“細至毫釐,有若塵煙。只不知是,以何名之?”
怎不是那二百五,天下第一大傻逼,明明可以一劍將他刺殺當場,偏偏還有大堆廢話臺詞堆砌:“此物——”
厲無咎道:“名為——”
忽一道白光,快過閃電。當頭迎面:“喀!”
是弱弱。
方殷一驚,便斬。斬中,豈不知是“喀!”一聲響。如中頑鐵!
大驚之時,一雙碧睛近在咫尺,芝麻粒兒般的小嘴兒,張開變作了喇叭花,蜂尾針般的小細牙,又如花枝上面的刺——
亮出毒牙,一口咬下!
毫釐之間,便待閃躲,便此時氣息一散罡風告破,瞬間血液凝固身體麻痺:“撲通!”
也就一截木樁,直挺挺倒了下去:“噹啷!”
“牽機。”厲無咎道。
……
只見一條蛇,妖嬈又美麗,小嘴只一點點,頭是心形水滴:“噝~~”
弱弱,並沒有咬他。
因為他的身上,是有一種熟悉,而又親切的味道。
弱弱只不過是,親了他一下,而已。
“砰!”
後院有覺,門響,方老將軍持劍奔將出來:“方兒!方兒!”
即入前院,一跤撲倒,趴伏在地:“方……”
這是一瞬。
方殷仰面朝天,不得以見,只知厲無咎拾起長劍,走了過去。
方殷來不及再看他一眼,只於眼眸之中留下無盡乞憐,只覺面頰脖頸之上那物猶自冰涼蠕動,在失去意識之前。
只餘一念,心中狂喊:“慕容——慕容!救我——救我!”
……
公子毫無察覺,其後種種,方殷亦不知。
……
只醒時,得見,一人面朝黃土背朝天!
蒼蒼白髮,浸染了血,枯瘦背脊之上,生生插了一劍——
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