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菊籬因為這個吻,心頭震顫,更加肯定自己將要去做的事。
他非常剋制的移開薄唇,低語,“我能給你的,就這麼多時間。”
再多,他也忍不得了。
“小菊明白。”東菊籬說,卻誤會了他的忍耐——她明白這段時間他需要專心,才能小心計算,嚴防出錯。
做大事是不講兒女私情的。
那一年,金嶽無主,卻有東家。
開春,東廷蔚雖然不願意讓有病在身的女兒遠行,然而一聽見她是去收貨銀的,尤其又有七大家之一的敖氏前來護送,於是派了信任的手下,陪同她一起去。
初春,東家正式投靠戰氏,東菊籬寫了封信,向父親東廷蔚闡述其利益,被接受,於是她在戰氏扶風留下。其後,她瘋病已愈的訊息傳遍天下。
春末,万俟非按照万俟懿之意,入霧澤長孫家,見軍師房素合,說服他,万俟家還有可留之處。
初夏,鸞皇派遣左相龐弩前去說服戰氏與長孫氏退兵,並重新協商邊界,最後談判破裂,左相無功而返,其後兩家持續屯兵,招攬軍糧。
仲夏,万俟懿悄悄離開金嶽,送上戰氏前鋒大將的人頭及大批軍糧,跪求長孫氏之主收留,其後以門客身分,正式投靠在長孫氏之下。
初秋,福家兄妹離開金嶽,回到少陰。
同一時間,右相的位置由賈文原接替,賈家是為万俟家姻親——賈文雅為万俟非之妻,但不為人所知。
之後兩年,戰氏與長孫氏的漫長之戰展開了,而万俟家的真命天子屈居於他人之下,靜靜的等待潛龍沖天的時候。
一切都在盤算中。
遍地屍體,不可怕,因為戰場總是如此。
東菊籬戴著斗笠,站在一葉輕舟上,由炎陽幫的頭子徐離陪同,溯江而行,途經之處,盡是披著戰甲的兵卒的屍體。
“讓東小姐到這裡來,真是失禮。”戰氏軍師嚴坤錦站在淺水處,口鼻間包著布巾,遮掩濃濃的屍臭味。
東菊籬亦然,微微福身,笑容可掬,“軍師甭多禮,我總得知道這門生意值不值得。”
“那麼東小姐認為呢?”嚴坤錦雙手負背,孤立的身形瞧不出情緒。
“這一仗,我無法說主公勝得漂亮,但是勝了就是勝了,咱們商人只看利益。”此刻她口中的主公,指的是新的戰氏之主戰城。
她現在是戰家的人。
“那就請東小姐繼續支援主公了。”嚴坤錦回眸,笑咪咪的說。
忽而,江上食屍的禽鳥彷彿被什麼驚擾,同時驟然起飛,一時之間掩蓋了她的輕舟。
東菊籬美目溜轉,遠望那一頭的樹林,少頃,在鳥群離江後,才轉回頭,對嚴坤錦笑說:“願主公終成霸業。”
願她的主公——万俟懿。
還記得那天滅族的仇恨嗎?
樹林裡,有人拉滿了弓,正對江上獨立的人影。
“慢。”
忽然,有人按住了那欲放箭的手。
“嚴坤錦和福拾翠是同門師兄弟,他和福家兄妹必有勾結。”他們万俟家才會敗得如此徹底。握緊弓,江雷死盯著那人影,語氣是掩飾過的平靜。
他的身上還留有福拾翠給的傷,以及他的兄弟全都是。
“沒錯。”万俟懿不容置喙,按住他的弓不放,“但不是時候。”
留著,為小菊留著,否則她難辭其咎。
“是,屬下逾越了。”江雷鬆開弦。
沒忘,主公沒忘記血海深仇,而他差點鑄成大錯。
“沒關係,我贊成你解癮。”万俟懿稍稍轉移箭尖的方向,對他淺笑。
敵人如此之近,要忍,實在難。
江雷在他的指示下,射出無聲無息的利箭,霎時江雁驚弓,一齊展翅而飛,隱藏了箭的去向,卻令輕舟上的人兒因此回頭。
他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一年多了吧!
而今遠遠的一眼,竟是他們所能擁有彼此的最近距離。
如此的遠哪!
江雁飛去,江中伊人的目光也撤去,沒多久便隨著輕舟而去。
她是否察覺他?
從那雙深遠的明眸,他不該懷疑。可是這一眼,徒然加深不顧一切相見的慾望而已。
真不該的,不該讓江雷射出那箭的,因為那解的不是不能刺殺敵人的癮,而是想見她的癮。
他已經快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