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天氣漸暖。冬日裡透著肅殺的紅牆前有了綠絲絛的點綴,微風輕拂時柳葉搖曳,一點點草葉的清香點綴出早春的氣息。
宮中上下已為冊後的事忙了許久了,在此前的幾個月裡,各樣事宜皆已準備妥帖,只等吉日到來。
這天天還沒亮,就已能看出必是個晴天——月色皎皎、星光璀璨,眯著眼費力去尋都尋不到什麼雲煙。
五更天的打更聲傳過來的時候,九格院後面六院的燈火早就全亮了。
福貴打著哈欠走出宦官們住的小院,正好和豆沙碰了個照面,福貴就問:“娘子起了沒有?”
豆沙嘆氣:“沒有。半刻前叫了一回,根本沒什麼反應,睡得那叫一個香!”
福貴嘖嘖嘴,讓豆沙先備妥別的東西,自己往正院去。他到了正院跟另幾個宮女遞了個眼色,幾人就都進屋了。
雪梨正在榻上睡得昏昏沉沉。
知道今天就是冊禮,昨晚難免心事多睡不著。好不容易入睡時已是深夜,現下恰是睡得正投入的時候。
芝麻揭開幔帳,和蜜棗紅糖互望一眼,先開了口:“娘子,該起了。今兒個冊禮。”
榻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蜜棗試著推了推她的肩頭:“娘子?寅時了,該起來盥洗更衣了。”
雪梨眼皮稍動了動,仍是醒不過來。
好吧,只能用她昨晚自己說的那招了。
——折騰出大動靜叫她,宮女們是不太敢的,這個她也清楚。畢竟床氣一上來就容易不講理,萬一她沒忍住衝誰發通火,她們多冤!
所以雪梨昨晚拽著豆沙跟她說:“明兒我要是起不來,你們就叫魚香來!”
魚香肯定能把她折騰醒,而且她就算有床氣跟魚香也發不出火來!
於是看蜜棗又叫了一遍之後雪梨還沒動靜,紅糖就挑簾出去了。四處看看,最後在柔安帝姬房裡看到了魚香,拍拍手就把魚香叫了出來。
魚香正精神抖擻,一路顛著跑著跟她進了正屋,榻邊的芝麻一招手,魚香“噌”地竄上了榻。
“唔……!”雪梨背上陡一痛,一聲悶哼立即反手去推,“別鬧……”
魚香走到床榻內側聞聞她,然後用大腦袋拱她。
“別鬧……”雪梨迷迷糊糊地又說了一遍,一隻微涼的大爪子就按到了臉上。
魚香你肉墊上的繭子又變硬了些……
雪梨腹誹著睜了睜眼,揮手把它的爪子推開:“好了!”
“嗷嗚!”魚香高興了,往她身上一撲——剛要坐起身的雪梨又被按著肩膀躺了回去!
“好了好了,我起床!”她一隻手揉眼睛一隻手揉魚香,又抓起魚香的爪子看看,挺悲慼,“你小時候肉墊可軟了!現在捏著都不舒服了!”
——沒生床氣,皆大歡喜!
而後她就開始人人擺弄了,從盥洗到梳妝,一直處於“你們要我幹啥我就幹啥”的狀態。腦子懵成一團漿糊,並不知道自己現在進行到了哪一步。
梳妝的時候她甚至都睡著了,還做了個短短的夢,夢見行冊禮的時候自己眼皮重得死活睜不開,可生氣了!
猛地醒來的時候再對鏡一看,雪梨硬生生驚住了。
鏡中女子的紅妝精緻,眼角暈開的紅豔像是兩團晚霞,勾勒得線條分明的朱唇與白淨的肌膚相襯,顯得紅白更加明晰。
額間的眉心鈿是蓮花形的,小小的一朵紅,描得端端正正,添了嫵媚又並不失莊重。
往下看,便是紅藍搭配的吉服了。裡面的上衣下裳都是紅色為主,以金線勾出繡紋。外面的翟衣是寶藍的,衣袖寬近及膝,衣上以五色繡線繡出一百隻小鳥,每一隻都栩栩如生,沒有哪兩隻是完全一樣的。
她有點發蒙地站起身再看看,仍有些驚訝於自己竟也能看起來這樣端莊……
好像連即將成為皇后的底氣都被這身裝扮又提起來了幾分,她打量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越看越相信自己是能“母儀天下”的。
不過頭上的長簪好重……!
雪梨用餘光掃了眼垂在鬢邊的流蘇,又用手碰了碰簪杆,確定它不會掉下來才算安了心。
上上下下收拾妥當,她就可以靜下心來等時辰了。
坐著不行,只能站著,否則衣裙會壓出褶。站著可以稍微走動走動,但動作最好不要太大,否則衣裙也會不平整。
——是以孩子們起床後一進正屋,便看到母親前所未有的氣勢逼人,神情又罕見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