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轉身把門關上,擋了外面的涼風,才看向酸梅和烏梅。
兩個人都驚慌失措。她們原本是倚著柴火堆來著,方才被楊桃罵得正往另一邊挪,沒想到雪梨這會兒來了。
房裡的場面也確實難看了些,兩個小姑娘本就只剩了中衣裙,衣裙上還全是劃開的血道子。不止柴火堆上蹭了血跡,牆面地面上也都有星星點點的腥紅,房門關了這麼一小會兒,一股淡淡的血氣就顯而易見了。
雪梨一時都沒敢多看,低著頭走過去,將食盒放在地上。酸梅和烏梅都緊緊縮著,酸梅絕望道:“娘子……不是奴婢做的。”
雪梨默了會兒,把粥端了出來,只說:“先暖暖身子。我想知道什麼,一會兒會問你們的。”
她心裡複雜得緊。一直以來,她對這兩個小丫頭都含著一份刻意的照顧,這回若真是她們倆反過來傷她的孩子……
她也許做不到親手要她們的命,但她以後大概就都不會對不沾親的小孩心生憐憫了。
酸梅和烏梅顫顫巍巍地端著粥喝,目光不住地瞟旁邊蹭出來的血跡。雪梨便裝不知道,解了斗篷給她們蓋上,道:“我聽衛大人說了,你們承認窗下的凳子是你們房裡的,但不承認是要害皇子帝姬。那是幹什麼用的?為什麼不說?”
二人的肩頭都一緊,望著雪梨不敢吭聲。
這是真有隱情?
雪梨黛眉微挑:“把實話說了吧。眼下能安到你們身上的罪名,沒有會比毒害皇子更大的了。”
烏梅捧著碗低著頭不說話,酸梅眼也不眨地盯著雪梨,也不說話。
“我平常待你們倆……還可以吧?”雪梨又說了一句,轉而便如失了耐性般一喟,“罷了,我不問了。一會兒我就跟陛下說,你們又說沒害阿沅、又不肯說在房外放張凳子究竟是幹什麼的。要如何,請他拿主意就是。”
她說著還真沒多停留,站起身便走。
酸梅被她的話激得心頭一慌:“娘子……”
雪梨當沒聽見,二人更是陣腳大亂。酸梅趕忙放下粥碗,咬牙撐起身去追雪梨,雪梨走到門口時被她一把拽住裙裾,酸梅渾身無力地跌跪下去:“娘子,奴婢……奴婢偷聽傅母教書來著!”
雪梨一懵,大感意外:“你說什麼?”
酸梅跪伏在地,哭著道:“宜安翁主進來之後,就不再用奴婢和烏梅伴讀了。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可是……”
可是她還是太想繼續學下去了,書裡的世界不一樣。平日裡誰都可以欺負她們,哪怕在阮娘子待她們很好的九格院裡,其他的宮女宦官也仍舊可以給她們白眼看、拿她們出氣。
比如,書裡說“敏而好學,不恥下問”。這原是讓讀書人放下清高虛心求教的,但在酸梅烏梅看來便是另一層意思:似乎連她們學好了學問,都可以被人尊敬。這是平常不敢多想的事,在奴籍待著該是沒有這麼一天的。可這還是或多或少地激得她們很想試一試,就算“被人尊敬”這四個字離得很遠,多讀些書對自己也是有些益處的。
她們知道的,沒被分到各宮的奴籍宮女會一起做雜役,但是能認字會寫字的,就時常可以幫掌事的宮女宦官做一做記檔之類的事情。這樣的時間久了,日子多多少少會不一樣的,逢年過節能多口肉吃、冬天也能多件衣服。酸梅和烏梅無法不多想想這些——她們聽說阮娘子日後要當皇后,到那時候,她們還能不能跟著可不一定。萬一再被打發回去做雜活,她們就只能靠自己了。
這些在心裡避不開的想法酸梅不敢跟雪梨說。宮裡對在奴籍的管得很嚴,本身就認了字的是另一回事,出生就在奴籍還敢自己偷學的……雖然沒有哪條律例規定到這麼細,但一個“偷”字放在這兒、揹著主家給自己做打算,夠她死一回的了。
酸梅只能哭著求雪梨:“娘子,奴婢再不敢了!以後、以後帝姬和翁主讀書的時候,奴婢躲得遠遠的……”
雪梨皺著眉頭看向烏梅:“是這樣?”
烏梅抹著眼淚點頭,酸梅又忙著解釋:“主意是奴婢出的,烏梅只是跟著!”
到這會兒還想著互相護上一把,這倆丫頭心思是不壞。雪梨睇了酸梅一會兒,揚音叫了宮人進來:“先給她們在後頭收拾個住處出來吧,滿身是傷別去前頭,免得嚇著帝姬。叫醫女來看看。”
吩咐完她又看向酸梅:“安心養著吧,這事我替你們跟陛下解釋。只一條,他若不信我可沒法子。”
他若不信,她也並不打算強勸他信,畢竟連她自己心裡都還存著點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