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能坦然應付”真是兩回事。這事吧,她就是在紫宸殿裡被皇帝解釋得可明白了,但一回了小院就覺得很對不起豆沙啊,還有子嫻汀賢福貴,因為她的事,大晚上被衛忱拎著刀嚇唬!
雪梨一想就愧疚,愧疚之餘,還有點後怕。
她真的無法不去想,如果是自己犯了這種錯,會怎麼樣?
誠然皇帝現在對她很照顧,可是、可是豆沙比她還小呢,一想到這個她心裡就虛的慌,再繼續往深裡想,更是越想越沒底。
細究起來,壞規矩的事她也是做過的,比如當值遲到、比如往外退的時候撂給皇帝一個後背——這第二條她還犯了好多次。雖然聽起來這兩條都不如豆沙那個錯誤要大吧,但皇帝不僅沒罰過她,還反過來哄她……?
雪梨腦子裡一團糟,覺得一定要把皇帝心裡的標準弄明白才能讓自己安心,可她真的弄不明白啊!
若說他狠,他對她十分寬容;可若說他不狠,豆沙才十歲,這一頓打完只怕要一個月下不了床了。
這還是御令衛沒下狠手的前提下呢。
“來,張嘴。”雪梨暫且擱下這些糟心事,喂豆沙吃南瓜羹。這幾天豆沙不管是喝藥還是喝水吃飯,只要是她喂,她就顯得特別乖、而且話特別少。
這明顯是害怕。喝一口就要抬眼看看雪梨的神色,吃飯時說“吃飽了”的時候更一定是盯著她的,但凡她稍有點蹙眉的意思豆沙就會努力再吃兩口——這樣子弄得雪梨心裡太難受了,在她面前的時候就不知不覺地格外溫柔。
皇帝特意沒讓人跟著,獨自到了小院的時候,進了正屋循聲一看,就看到雪梨跪坐在榻邊喂豆沙吃東西。
一邊喂還一邊柔言柔語:“你別那麼緊張了好不好?我不怪你就是了嘛……”
豆沙不吭聲地安靜吃著,她又繼續說:“你晚上想吃什麼?膳單上有的話我就點來,發物不行哦,對傷口不好。”
豆沙輕輕答了一句“聽姐姐的”,就沒別的話了,然後雪梨也沒話了。
皇帝站在門邊,目光投在碗裡。那南瓜羹做得很細,橙紅色的一碗色澤均勻,這是取南瓜瓤與牛乳一起熬的,吃的時候自己加糖。
他偶然發現雪梨挺喜歡這個之後就時常讓人備著,今天這碗也是剛從前頭送過來的。
他不作聲地等著,直到她差不多喂完了,才抬手一敲門:“雪梨。”
雪梨驟然大驚,豆沙比她驚得更厲害!
接著,屋裡就小亂了一陣子:雪梨本就跪坐著,一見他就地下拜就見禮了。豆沙也手忙腳亂地要起來,但又行動不便,慌亂間撐在榻邊的手一滑,就按在了雪梨背上。
然後豆沙就扯著了傷,額上一層冷汗沁出來,半點都動不了了。雪梨想扶她又不敢擅自起來,外加她也怕猛地一起會在傷著豆沙。
兩個小姑娘就這麼一個跪伏在地、一個伸胳膊支在地上那個的背上,僵住了。
皇帝在門口:“……”
四下看看,沒旁人能來幫忙。謝昭短一喟,大步進了屋,兩手一扶豆沙肩頭,先把她“掰”回了榻上,然後又俯身把雪梨拽了起來。
顧不上豆沙是不是還在驚魂未定,雪梨揉了揉被她壓得好疼的後背,滿臉通紅地低頭:“陛下怎麼來了……”
皇帝眸色發沉:“沒心沒肺的。”
雪梨一傻,立刻心虛地去看那隻原本盛著南瓜羹的空碗。
“你是御膳房的人不錯,但要告假,你就一句都不跟朕提?”謝昭為這個大有不忿——他對她很護著了吧?結果她告假的事,不說問他答不答應吧,連說都沒跟他說一句?
要不是因為惠妃的事他主動問了徐世水她最近在幹什麼,還以為是御膳房又排擠她不讓她當值呢!
雪梨一聽他說這個,就在心裡暗吐舌頭:又掂量錯啦!
她在告假前真的是認真掂量過這事的,掂量之後覺得應該找崔婉——因為她是御膳房的人啊,直接跟皇帝去說不是顯得很僭越?很不懂規矩?很有恃寵而驕的味道?
她自以為這番考慮很對來著!但他這麼一問,等同於給她寫了個硃批:錯了。
意識到這個,雪梨認錯認得乾脆利索:“奴婢知錯!”
謝昭冷著臉她不說話。
雪梨偷眼瞅瞅他,腳下往前蹭了一點點,又添一句:“陛下息怒……”
“……”謝昭的臉冷不住了,稍緩和些,復一瞪她,“出來。”
他說罷就往外走,豆沙怕得想跟雪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