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間怒意驟騰:“住手。”
低沉的一喝來得毫無徵兆,夏世貴手裡的板子猶是落了一下才回神看去。雪梨被那又一陣痛激得渾身再一顫,轉瞬,只覺四下死寂。
發矇地擦了把眼淚,雪梨定睛一看,張惶下拜。
房中安靜得連她眼淚落地的聲音都變得明顯極了。雪梨知道這麼哭很壞規矩,心虛得一再低頭,餘光掃見那雙龍紋黑靴到了眼前的時候又想往後避。
未及挪動卻覺腋下陡被一架,雪梨“啊”地驚叫出聲,只見眼前畫面飛轉,再定睛時已坐在了樟木矮櫃上。
皇帝近在咫尺,方才架在她腋下的手都還沒有收回去,讓她無法不相信:她……她是被他抱上來的……
謝昭看了她好一會兒,想哄她一句又並不知該怎麼哄。
少頃,他視線下移,停在她紅腫不堪的雙手上,側首看向跪伏在地的兩個宦官,道出的兩個字森然冷冽:“杖斃。”
“陛、陛下……”夏世貴反應快些,膝行上前想求句什麼,被御前的人把嘴一堵,兩個一起拖走。
雪梨腦中一片空,木然坐在矮櫃上抽噎著,直到他微暖的手指從她眼下撫過:“不哭了。”
她立刻點頭,點頭點得很認真!
謝昭蹙蹙眉頭,一喟,儘量溫聲:“送你回去歇著。”
他說完又伸手把她從矮櫃上抱下來,雪梨站定了,這才發覺來了這麼多人,一時面色微紅,呢喃道:“奴婢自己回去……”
他卻只在她後背輕一拍,不由分說:“快。”
雪梨到底是不敢跟他頂的,見他堅決就只好照做。
夏世財和夏世貴正在院子裡受杖,陳冀江存著心殺一儆百的心思沒堵嘴,有心讓旁人聽他們叫。
二人覺得冤極了!從前打壓宮女的事兒也沒少幹,折騰死的都有,萬沒想到這回竟直接把皇帝招了來,萬沒想到她有這本事!
有陳冀江在旁邊盯著,行刑的宦官心領神會,使力只使八分,要打死且得慢慢來。二人心裡大罵著,陡一抬頭看見雪梨和皇帝從裡面出來,夏世貴咬咬牙,不敢求皇帝,便看向雪梨。
小姑娘大多心軟,他拿準了這個,嚷道:“雪梨,雪梨你行行好!你說句話!饒我們一命!我們……我們不是故意欺負你啊,是規矩在這兒……”
雪梨原本哭得尚未回神沒意識到那邊的事,被他這麼一喊下意識就扭了頭了。被那一身血汙的人嚇得往後一退,轉而一隻手蒙在了她眼睛上。
謝昭的手在她臉上一觸便沾了一手淚痕,平了平氣,掃了眼跪在院中各處的宮人:“看清楚了,再有欺負她的,就陪他們兩個去。”
正行刑的宦官聽言恰到好處地一加力,二人一聲慘叫頓時刺耳。一眾宮人後脊發涼地連連叩首應諾,膽子小的直往後縮,膽子大的也不敢抬頭。恐懼之餘,驚訝雪梨這到底是哪來的本事。
早上還任人欺負的一小丫頭,晚上就直接被九五之尊撐腰,這宮裡的事真是……說不清楚。
謝昭擋在雪梨眼前的手一直沒移開,微溼的羽睫在手心裡劃出輕癢他也不理,就這麼半攏著她往前走。到了院門前稍一停,他提醒了句“門檻”,雪梨就小心地拿腳尖探著點點,然後平穩地邁過去。
離院門遠了幾步後,他終於鬆了手。隔著道院牆猶能聽見慘叫聲求饒聲,雪梨咬著嘴唇聽了聽,到底一句求情的話都沒說。
他們死得很慘是不假,但皇帝若不來,她早晚會被慢慢折騰死的!
出了御膳房往西邊去,很快就是宮女們的那一片住處。
這一路嚇著不少人。住在這片的宮女全是紫宸殿的人,只不過越往後的位份越低,許多都是見不到皇帝的,更沒見皇帝往這邊來過。
夜色中,眼看著一個小宮女抽抽搭搭地走在前面、皇帝放緩步子跟在後面的情景,許多宮女都反應不過來,怔神一瞬後才想起來行大禮,山呼萬歲。
如此走了一段之後陳冀江也覺得不合適了,索性差了人出去清道,喝令附近宮女都回屋去避讓,這才算安靜下來些。
雪梨就悶頭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最後一排,才往右指了指,說:“就在那邊。”
“哦。”皇帝一應,“去吧。”
她又說:“奴婢自己去吧。”
子嫻和汀賢這會兒應該都睡了,他去了一定會嚇到她們的!
雪梨這麼想著,抬眼淚汪汪地望他。
謝昭直被她看得心軟,無奈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