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圍都被他的斗篷罩著,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溫暖和煦。雪梨慢慢地安靜下來,也不再掙扎,只囁嚅說:“陛下您說……”
“嗯。”謝昭短一笑,目光恰落在被她掙歪了的簪子上,一邊抬手取下重新給她戴好,一邊道,“世上有很多事,人都拗不過,生老病死都算在其中。有的人猝不及防地死了,讓身邊的人措手不及,比如陸勇;也有的像陸夫人這樣,早早知道她病重或者熬不過某一個坎。”
他無聲地吁了口氣:“前一種,因為措手不及,只能寄予哀思;後一種……可不是為了讓人把‘哀思’提前的。”他頓了一頓,“如果她真的熬不過這一劫,在她還活著的時候盡力待她好才是最要緊的。讓她離開得安心,活著的人也就問心無愧。”
雪梨怔了一會兒,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道理。
他攏在她頭後的手抬起,在胸前比了比高度,調侃說:“個子長了不少,脾氣怎麼還一個樣?就知道哭?”
雪梨驀地覺得好羞!
他又探手去擦她臉上的眼淚,她的雙頰軟軟的,但是眼淚澀澀的。他認真道:“風一刮要皴了——哭醜了御前就不要你了。”
“嗚……”雪梨一聽就不讓他再摸臉了,別過頭去躲。
謝昭低頭笑看著,這衣服估計是被她蹭得沒法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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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雪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陛下“坑蒙拐騙”回殿裡的,反正進殿間被熱氣一衝,她才猛地驚覺自己剛才在外面又幹了什麼傻事!
——先被皇帝攏在懷裡哭、又被他罩在斗篷裡一路上了長階進了紫宸殿,她也是膽子很大啊!
於是皇帝更衣的時候,一掃鏡子就看她在旁邊特別“勤勞”。
幫著收髒衣服、幫著取新衣服、幫著展開幫著遞腰帶……好像什麼活都想幫一把,眉梢眼底都寫著“我很心虛,我在努力將功補過”。
……所以這是剛反應過來?謝昭心裡哭笑不得,他剛才還有點驚訝她後來怎麼就乖乖伏在他胸前聽他說話也不掙扎了呢,合著是又哭傻了啊!
復掃一眼鏡子里正在悶頭整理托盤中香囊穗子的雪梨,他一生咳嗽:“呆梨,先去把臉洗了。”
雪梨:“……”怎麼突然冒出一句“呆梨”?!
周遭的宮人都在努力憋笑,雪梨死死低著頭往外走,心底窘迫太過到了門檻處腳下又一跘,她“啊”地一聲,裡面的宮人們就憋不住了。
一陣鬨堂大笑之後又是一連串的“陛下恕罪”,雪梨聽著這些動靜逃也似的跑了。
謝昭看著殿門口一溜煙消失不見的身影也好想笑,忍了忍,平心靜氣地吩咐正因而失儀謝罪的宮人們:“算了,都起來。”
雪梨洗乾淨臉,強定心神地在側殿靜坐了一刻工夫之後,基本恢復到了不想剛才的事就能神色如常。
——不過只要稍微一想就還是立刻面紅耳赤!
她一個女孩子,被皇帝攏在懷裡哭,還是在紫宸殿前的廣場上。長階兩旁那麼多侍衛、殿門口還有那麼多宮人。
太丟人了……
雪梨低著頭一再絞著宮絛穗子,絞得指上癢癢的,絞了足有一百多圈之後終於長沉一口氣,起身向內殿去。
“回來了?”皇帝一見她就笑,推推案上放著的瓷碗,“剛送來的牛乳,趁熱喝。”
雪梨正心虛著,一看他笑就覺得特別窘迫,低著頭走過去,也沒動那碗牛乳,垂首悶悶:“陛下,奴婢十三週歲了。”
皇帝看看她,放下筆笑吟吟:“朕知道,怎麼了?”
雪梨偷覷他一眼又垂下眼簾:“不是小孩子了!”
“……這話朕從前聽過。”
“這回真的不是了!”雪梨焦急道,“在民間都可以嫁人了,不止是民間……易氏和楚氏進正則宮的時候也就十三歲!而、而且……”
她急得臉色發白:“過了年關就算十四歲了呢!”
嚯……
非要把自己說得大一點?如果能直接虛兩年她能說自己十五吧!這是真急了,謝昭心底笑過之後正了正色:“話倒是不假。但突然提這個,你想說什麼?”
“陛下您不能、您不能……”雪梨剛開始說正題就結巴了:她想說“您不能對奴婢動手動腳來著”,但是跟皇帝說“陛下您不能怎樣怎樣”好像很找死,而且“動手動腳”這詞聽上去太不像好人了!
——這麼一想她自己都覺得違心,她覺得陛下肯定是好人啊!
皇帝就悠哉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