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睇了她一會兒,輕輕道,“我打聽到姑娘是誰了。”
惠妃的面色驟然一白。
他笑意未變,眉宇間卻添了些難言的意味:“既是宮中嬪妃,在這種地方……你得罪皇帝了?”
“沒有。”她脫口而出,頓了頓又解釋道,“太后病故,我是來為太后祈福的。”
她說的是實話,可是遲亦明顯然不信。
大概就跟她身在江湖之外所以對江湖充滿好奇一樣吧,遲亦明對她這“淪落”到來過青燈古佛日子的後宮嬪妃也挺好奇的。
在他看來,嬪妃為太后祈福所以要出宮來就是個說辭——哪有把自家妻妾轟到廟裡長住的?
肯定有別的原因。
見她不說,他的想象就有點天馬行空起來:“你是說錯話了?把皇帝打了?還是像書裡寫的那樣,後宮風雲波譎雲詭——陷害別的嬪妃來著?”
惠妃:“……”
遲亦明一臉誠懇:“看著不像是會害人的人啊。哎?難不成是因為什麼八字不合命裡剋夫之類的鬼話?”
惠妃不知道怎麼應付了!
這和不知道怎麼跟皇帝搭話不一樣,面對皇帝,她是十足的無力;眼前這位,讓她半點無力感都沒有,只是話題來得太讓她猝不及防!
這種話在她看來顯然是冒犯得太過火了,可抬眸看看他,她卻又半點火都發不出來。
——他端然是真沒意識到這話過分了!
他望著她,和煦的笑容像是秋日貫穿薄霧的暖陽一樣,讓她醞釀了半天火氣之後,還是心如止水了。
她轉身邊進屋邊道:“沒有那麼複雜,宮裡沒你想象的那麼多故事,陛下也不是個會聽什麼信什麼的昏君。我蘭心她們收拾螃蟹去,少俠等等。”
她是並不怎麼會做飯的,能簡單的烹幾道小菜而已,收拾螃蟹什麼的根本沒試過。
遲亦明卻一擋她:“收拾螃蟹挺有趣,我弄給你看?”
惠妃好生懵了一瞬,被他這種熱情弄得腦子有點昏。
遲亦明將盛螃蟹的筐子一拎,足下輕快地朝對面的廚房去了。
他看得出惠妃蒙神了,其實就是他自己心裡,也有許許多多的不確信。
那天下山之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個人,初時只是很感謝她在御令衛面前替他遮掩了一回,後來想個不停的,反倒是那天的一言一語、她的一笑一顰了。
溫婉又透著靈氣的一個姑娘,看上去一直冷冷靜靜的,出門騙御令衛時她甚至連半點磕巴都沒有。可她心裡又顯然很容易慌神,他稍走近兩步,她就防備滿滿地想他是不是要動手動腳了。
剛開始她明明大大方方地直接把他拉進了屋,可後來靜下神來,她又很快讓自己被禮數束住,他想再看她一眼她都不肯。
——是以這些天來,遲亦明在享受於回憶這個人的同時,十分懊惱自己當時怎麼沒直接注意一下她長什麼樣子。他一定是疼糊塗了或者被追得太累,若不然才不會允許自己犯這種錯!
他就一邊養傷一邊打聽她是誰,琢磨著定要再來一趟。他要來道個謝,還要把她的樣貌看得清清楚楚。
後來,他的傷養好了,江湖上的兄弟也幫她打聽到了這人是誰:“名字不知道,身份一問就問著了——宮裡的惠妃夫人。”
遲亦明一時愣了,幾個兄弟就笑侃他說:“你說說你……明明挺瀟灑的性子吧,走江湖的姑娘英姿颯爽你偏看不上,看上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女;看上個貴女也就得了,你還看上個有夫之婦;看上個有夫之婦也還算了,她夫君還是皇帝!”
幾個人的意思說白了就是:你這不是玩命作死還打算不得好死嗎?
遲亦明悶了好一會兒,面色發白地道:“我沒看上她……”
“得了吧!你還沒看上她?”幾人裡當大哥的那個拍桌子,“這幾天你又發愣又傻笑的為誰啊?這還叫沒看上?跟你說吧,當年我頭回見過你嫂子之後也這樣!”
周圍一陣鬨笑,遲亦明的臉“唰”地就紅了。
……看上了嗎?
不會吧!
遲亦明暫且將這個心思壓了壓,逼著自己只想“看清她”和“道謝”的事。
於是,趁著中秋佳節他就來了,覺得空手道謝沒誠意,便買了些應景的吃的一道過來。
碗口大的螃蟹扔進木桶,遲亦明手腳麻利地往裡面加了水,又撒鹽。
惠妃啞了啞:“那個……先放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