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的水粉,末了,卻又像是擦在那一束束青絲上飄著梔子花香的頭油……種種香豔,惹人遐思。
夜有些深了。
夜幕下,狹窄的胭脂巷裡,閃爍著千千萬萬點融融的燈光,每當那一隻只玉手輕輕釦上老舊的窗扉,燭光微漾之際,透過紙糊的窗扉清晰可見的人影,也隨著那一陣陣歌聲開始慢悠悠地搖晃……
“哎喲,你們聽聽,這又是哪位姑娘在唱歌?”胭脂巷後頭的小茶館兒裡的茶客們還真是一刻也閒不下嘴,而胭脂巷的姑娘們恰恰又是茶餘飯後最好的話題。
“這嗓音,婉轉處又帶著些清亮,依稀還帶著些吳儂軟語的調調兒……應是銷金窟裡的桃枝姑娘無疑了吧。”一個年輕面嫩的腳伕有些羞澀地說道。
“哎喲喂,瞧瞧你那臉紅的樣子,人家小桃枝才看不上你呢,你也是個識字的人,也應當知道,話本兒寫的那些鶯鶯燕燕,末了了,那不是嫁到大戶人家當姨奶奶,就是委身富商做續絃,最次也是跟書生私奔,你……哈哈,可沒有嫁給居無定所而且還窮得響叮噹的年輕腳伕的先例哦……我勸你呀,你還是少做夢了吧,替公子哥兒們還有老爺們搬搬抬抬賺點兒小錢兒那才是正經咧……”
“咦?!你們聽,這……這又是誰在唱桃枝姑娘的《更漏子》呢?”年輕的腳伕面上有些憤怒。
“這就是小桃枝在唱的啊,你聽岔了吧!”人群中有人說道。
年輕的腳伕激動地反駁道:“不是不是!絕對不是!你們仔細聽,如今唱這曲子的人,雖然每一句詞每一個轉折都是在在刻意模仿桃枝姑娘,但她可學不來桃枝姑娘那一口軟糯香甜的吳儂軟語!這姑娘必是青陽鎮上土生土長的,因為她唱曲兒時帶著的口音,也是咱們青陽鎮的鄉音!”
“哎喲,你小子這麼一說,我還真聽出不同來了!唉,我也是每天都蹲在這兒聽上好幾回的,這會兒怎麼沒聽出來呢!這娘們兒的年紀一定是不小了,雖然也是一口脆聲細語,可我總感覺那是憋著氣裝出來的!”年輕的腳伕一開頭,小桃枝的擁護者都開始紛紛附和起來,開始找起了這兩個版本《更漏子》的不同。
“哎,你們注意到了沒,這小曲兒是從東北邊兒傳過來的!”有人興奮地把自己的發現成果拿出來讓大家分享。
“東北邊兒……嘶,我說這聲音聽上去怎麼有些熟悉呢,原來是小桂花兒在發騷啊!呸,也不知道是在勾搭誰呢!”說話的這人簡直就是一語道破天機,看來他曾經也是這“小桂花”的客人。
當然了,這“小桂花”便是梁金桂當年大紅大紫時的花名。
“啊呸……什麼小桂花兒,那就是個老不要臉的騷狐狸……這樣的人,居然也配和桃枝姑娘唱同一首曲子!”年輕的腳伕握著拳頭直往地上砸,看來他又憤怒起來了,看來人家可是小桃枝的忠實腦殘粉啊!
眾人聞言皆鬨笑起來。
梁金桂可不知道自己已成了院子外頭閒漢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亦或是笑料,如今,她正在自己屋裡含羞帶臊地裡接待人呢。
梁金桂今晚的打扮那可謂是煞費苦心。只見她塗了一臉厚重的煞白,整張臉完全就像是換了顏色一般,一雙狹長的鳳眼上描畫著一簇簇盛放的桃花,連她的嘴也被畫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這可是她忍著痛花了一筆棺材本兒買了殷紅的胭脂回來往嘴上眼睛上抹的。
這模樣兒看著……一般人的眼光還真是欣賞不來。
只見梁金桂手裡拈著一根素色的帕子,正一手撫著胸淺吟低唱,那病病歪歪裝模作樣的樣子就跟快喘不過氣來似的,只聽她唱道:“香作穗,蠟成淚,還似兩人心意;珊枕膩,錦衾寒,覺來更漏殘……”
這是《更漏子》的下半闋。
梁金桂唱完小曲兒,便眼泛深情地凝視著桌子邊兒的男人。
她看那人時那柔柔弱弱孤苦無依的小眼神兒啊,簡直要滴出水來……這才叫柔情似水呢!
可惜聽的人好像完全不領情。
“呼……噗……呼……噗……”這是多麼響亮多麼有節奏的打呼聲啊。
梁金桂臉色一凝,他……他居然睡著了?!這《更漏子》那自己可是下了血本兒扯著尖嗓子唱的呀,他就這麼……直接睡過去了?!
“劉大哥……醒醒……”今天畢竟是自己有求於人的,於是梁金桂這回還是耐著性子斯斯文文地推著劉老摳喊的。
“呼……噗……呼……噗……”劉老摳紋絲不動,而且他那奇葩的鼾聲不僅沒有結束,反而還更加響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