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娘娘開心就好。”看胡善祥笑得和煦有精神,郭愛這才放寬心,只是接下來的話,她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她想道歉,但那樣便要再提“廢后”之事,雖說這是她的來意,可人真的在眼前,她反倒退縮了。
“我已讓聖上賜下法號,是為靜慈仙師,別再叫我娘娘了,況且你我皆知你對聖上的重要性,在我面前,也就別以奴才自稱了。”
胡善祥說得平淡,毫無任何戀棧或不滿,但聽在郭愛耳裡,只覺心虛愧疚,害了人家一生,想說的話,更是說不出口。
看她欲言又止的,胡善祥忽然拍了拍她的手,“初日啊,若不是這局勢,我們可能沒辦法坐下來好好聊聊,不知你可願意聽我說說自己的事?”
郭愛不解她想說什麼,但仍很快的點點頭。
“我進宮的時候就知道了,我雖然能以賢名入宮,幸得太宗疼愛,終能以太孫妃、太子妃,更甚是皇后之姿伴聖上左右,但,我從沒奢望過能得聖上寵愛。”她嘆了口氣,以很認真的表情說:“能否戀心,那不是爭搶偷取能得的。”
“娘娘……”對稱謂,她還是改不過來,且她現在更能體會何以朱棣要選胡善祥為瞻基的正妻,這個女人的度量與修養都太好了。
“你知道聖上每每來我處所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嗎?”
她搖搖頭。
“看書。”想起自己這一生唯一的男人,胡善祥的表情還是放柔了。“從踏進寢宮的那刻起,不斷的看書,直到上榻,一熄燈便和衣而眠,直到雞啼,不讓人碰、不讓人伺候,沒有一次例外,偶爾他會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像是想起了誰……”
“對不起。”除了這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不料,胡善祥搖搖頭,“‘對不起’這應該是我要說的。”
“不,怎麼會是……”
“初日,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假扮太監,如今我也不想知道了,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曾可憐過自己,反倒是心疼你。”她真誠的看著她,語氣疼惜的說:“不要覺得抱歉或是可憐我,聖上不喜歡我,那不是你我的錯,我更心疼明明你受聖上疼愛,卻無法為妃為嬪,公開受人敬重。”
聽到有人瞭解自己的委屈,郭愛的淚水頓時盈眶。如果兩人不是這樣的身分立場,會成為好朋友吧……
“你知道嗎?我不是聖賢,我也曾痛苦、埋怨、難過,但那些很快就過去了。”她只要想到那些本來就是不屬於她的,便能很快放下。“我甚至感激聖上,因為他從來沒給過我希望,所以我現在還能笑、還能談天,還能說看未來。”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
“那也會是別人。”胡善祥打斷她的話,“就說了不是你的錯,別想太多,若要說錯……唉,我倒想為害你小產的事道歉,我真的很抱歉、很心痛,也十分十分的自責……”
“不,那件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知者無罪,聖上還對你發了脾氣,真的是太沖動了。”哭過、痛過,到如今她都放寬心了,那男人卻念念不忘,還演變成這次廢后的導火線。
“可畢竟是一條生命啊……我希望自己能補償,現在想來,也許聖上給我這樣的安排,還真是最好的結果了。”
聽著,郭愛覺得不對勁,忙問:“什麼意思?”
“我就不瞞你了。”頓了下,胡善祥緩緩說道:“這幾日我深思一番,其實宮中生活本來就不適合我,也許聖上要我在長安宮修道只是一個名義,並非真的要我禮佛,但我倒覺得並無不可,禮佛能讓我心境平靜,也能讓我消除害死一條生命的罪孽,且對這繁華俗世我早已無懸念,若能出宮……”
“你要出宮?”郭愛驚呼一聲。她沒想過胡善祥會這樣打算。
“是啊,宮裡不適合修行,就是住這也不見得能安寧,世事多變,跟你說句大不敬的話,朝廷局勢瞬息萬變,今日聖上能容我住這,不覓得以後我真的能住這。”她自小在官家長大,在這宮裡也待了數年,她是不喜與人事,不代表她天真無知,即便是賜了法號的廢后,也難保數年後不捲入風暴。
“我早尋思好,等此事稍微平息,便向聖上提起離宮上山、專心禮佛的事。”
第二十六章
郭愛深深的吐了一口氣,“看來你是認真的。”
“是的,這回是我自己的選擇。”也許眾人看她可憐,可她覺得與其跟不愛她的男人互相綁著,還不如得到自由。“我覺得這樣很好,以後我能為自己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