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叫苦的是,他竟然喊著要她等他一下。
他匆匆走向她,瞼頰通紅,因為這裡從來不曾像今天這麼熱過。“妳怎麼會在安息日跑到這裡來,裘琳?”
“我在找紐霖,你有沒有看到他?”
“他昨天晚上跟蘭德一直談到深夜,可是我今天沒有看到他。”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很高興看到妳,因為我想跟妳談一件事……對我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裘琳問道,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她每天都看到這位總建築師,可是他很少單獨找她說話,只是用他對所有韋爾斯女人一樣客氣的態度對她打招呼。她打且裡著他,只見他的臉變得更紅了。
“是……是有關……葛蕾的事。”
葛蕾?過了幾秒鐘之後,裘琳才搞清楚他所透露的事情有多重要。葛蕾!就算是被閃電打到,她震驚的程度也不會有此刻的一半那麼強。羅爵士對葛蕾有意思……葛蕾,托馬斯的未亡人。
她轉開身子,用手捏著自己的裙布,一面努力令自己鎮定下來。但實在太難了。費蘭德正希望如此,他都計劃好了,英格蘭男人和韋爾斯女人,而她竟然在無意間幫助了他。
她一定不能讓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如果這兩個人之間發展出羅曼史,就會破壞了她的計劃。她必須在事情開始之前先行阻止。
她清一清嗓子。“葛蕾自從丈夫死後日子已經夠苦了,你不要給她搞得更糟。”
他往後退開一步,誠實的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可是我只是想幫助她,不是要令她的生活更苦。我的妻子去世了,她也沒了丈夫。此外,她還有孩子要照顧,不能一直只照顧我們的廚房。”
“她的孩子現在受到很好的照顧。葛蕾丈夫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裘琳說道,同時逼自己要狠心一點。“她變得不大能夠做個好母親,於是孩子就交給別人照顧。她希望孩子再回到她身邊,現在她每天都離這個目標更近了一點。如果她跟一個英格蘭人在一起,你想她的族人會怎麼想?你想他們會很快把孩子還給她嗎?而且就算他們還給她,那個年紀最大的孩子一定永遠都不會原諒她。你看看我後面,羅爵士,找找看林子裡有沒有一個小女孩。她就是葛蕾最大的孩子,她痛恨她母親在這裡工作。她會擔心,可是你能怪她嗎?據說她的父親……葛蕾的丈夫……是被英格蘭人殺死的。”不過比較可能是歐文殺的。
但裘琳不能那樣直述事實,至少在羅爵士喜歡葛蕾的時候不行……費蘭德的計劃要成功的時候不行,而且現在才過兩個星期而已!她不等他回答,又搶著繼續說下去。“你要是真的喜歡葛蕾,就不要打擾她。不要逼她在你和她的族人之間作選擇,不要在你和她的孩子之間作選擇。”
他點點頭,口中囁嚅著走開了。可是他看起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裘琳看著他離開,強按捺住心底一股強烈的愧疚感。他喜歡葛蕾,這是很明顯的。可是他是否喜歡到足以做出對她好的事情,還是會自私得只為自己著想呢?
她看著他繞過長長的山坡地,孤獨的身影緩緩地走回玫瑰崖。她轉身往反方向走去。她這麼做是對的,雖然看起來很殘忍,但事實上她是在做一件善事。這兩個人湊成一對是沒有希望的事。或許,要是葛蕾沒有孩子的話;或許,一個沒有家人的韋爾斯女人可能在英格蘭佬身上得到滿足。可是話再說回來,兩個民族之間還有著年代久遠的深仇大恨。
就像歐文家與他們家的世仇一樣,她心底有一個小聲音在囉嗦道。事實上,聯姻和親在韋爾斯是一種很普遍的習俗,在不列顛也一樣。費蘭德想做的跟她叔叔也沒什麼不同。
“塔然。”她在心裡咒了一聲,背向羅爵士遙遠的身影往北邊走去,走向海灣那裡的海 濱。要是父親還在就好了。如果柯豪爾還活著,她就不必這麼操心。他會把英格蘭人趕走,也會把歐文那夥人嚇跑。他還會為她找一個強壯的好男人結婚。
“妳父親很喜歡這個地方。”
裘琳嚇了一跳。“紐霖!”她手撫著狂跳的心口。“你嚇我一跳!你怎麼知道我在想我父親?”
詩人微笑著。“他常常帶妳來這裡,妳不記得了嗎?”
裘琳環視四周。“我記得跟他坐在一棵樹下,那棵樹。”她指著一棵長了很多癤瘤的橡樹,那棵樹看起來比時間本身還要古老。“我記得他揹著我爬到樹頂上,他叫我是他的小松鼠。”
“那是這森林裡最高的一棵樹,從最高的樹枝上可以望見地平線。”
“地平線永遠都看得見。”她提醒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