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聲:“馮師傅,我們來了!”拖泥帶水的腳步聲出了那間準備室。馮師傅見到葉馨,臉上顯出不自然來,只說了句:“你出院了?很好,很好。”不再多說,領著兩人進了準備室對門的那間小屋。葉馨還記得,自己正是在這個小屋裡,看見過那具巧奪天工的人體標本。
小室裡除了牆邊一排壁櫥,空無一物,葉馨正納罕,馮師傅已彎下腰去。地面上有一個環狀把手,原是伏在地上,不引人注目。馮師傅奮力一拉那把手,“轟轟”響處,地面開了,竟露出了地下近二十平方米的一個大水槽。刺鼻的藥水氣味迎面撲來,當馮師傅用一個鐵鉤鉤上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時,葉馨才明白原來這小屋竟是一間屍庫。
又是一具屍體被鉤了上來,和前一具屍體並排躺在白色的橡膠膜上。馮師傅看了一眼葉馨,用鑰匙開啟了一扇壁櫥門,取出了一個信封式檔案袋。他又看了一眼葉馨,再看一眼歐陽倩,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歐陽倩輕輕點了點頭,他才從檔案袋裡取出了兩個紅色的小本子,又將兩個本子攤開,遞到了葉馨眼前:“這是兩個死者生前的學生證,你看看這兩張照片。”葉馨看到兩個人像,忽然一陣強烈的暈眩,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其中的一個,眉宇間隨性不羈,正是她多少天來朝夕相伴、又難忘難捨的“謝遜”,而另一個神情冷峻,正是時不時出現在“謝遜”身邊的冷麵小生“厲志揚”。
學生證上卻署名了:蕭燃,鄭勁松。
葉馨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馮師傅說的話在她耳朵裡嗡嗡作響,似乎在為她解說著一個縈繞多日的噩夢。
“這兩具屍體是1967年6月16日清晨送到病理解剖樓,公安局將驗屍的差事交給了本校法醫教研室。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多檢驗的,兩人都是墜樓身亡,現場沒有搏鬥跡象,公安局已經做出結論是自殺。確證是墜樓後,兩具屍體就直接轉到了我們解剖教研室,因為兩人在生前都填過遺體捐獻的志願表。我們教研室對每個捐獻來的遺體都有登記。但通常,和遺體相關的資料寥寥,頂多是姓名,有些家屬甚至選擇匿名。可是這兩名死者,卻沒有任何親屬來處理喪事,所以我這裡成了他們的最後歸宿,保留了他們的證件,這是多麼淒涼!”“您為什麼還保留著他們完整的屍體?”葉馨捂著越來越痛的頭,艱難地問道。
“開始我還存著一線希望,今後能有他們的親屬,來看他們最後一眼,何況當年教學不正常,也不亟需這兩具屍體的標本。只是後來聽說,鄭勁松本來就是孤兒,沒有任何親屬;蕭燃也沒有任何直系家長,只有伯父伯母,一個在服刑,一個兩年前已亡故。後來我終於下定了決心,準備將這兩具屍體處理成解剖標本,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我一直習慣晚上處理標本,但過去,都是在明亮的燈下幹活。那天午夜,我準備切割蕭燃的屍體,正要下刀時,準備室裡的五盞日光燈和一盞超亮的聚光燈同時滅了!與此同時,一曲美妙的音樂響了起來,後來才知道,那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我順著樂聲看去,只見那間標本處理室的地面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臺電唱機,一張唱片正在緩緩轉動,唱機旁還有一摞唱片。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只見唱機下壓著一張紙,我取來,在走廊路燈下看清,上面寫著:‘華髮易凋,冰肌易敗,紅顏易老,鐵骨易折,世間唯音樂不朽。有緣人請收下這個永恆的紀念。’“我不是個膽小的人,否則也不會從事這個職業這麼久,但那晚,我驚得魂飛天外。從此再也不敢處理這兩具屍體,也從此改了習慣,處理標本只是在黑暗中進行,頂多借一點自然的月光。我更不是個迷信的人,但那晚的事情一出,使我聯想到一個傳說,說是這個解剖實驗室的標本大多來自一個叫‘月光社’的‘特務組織’成員,這些人死得冤屈,所以常鬧鬼,以至於我的師傅臧老自己動手,在樓門口築了一道高高的水泥門檻,明說是防藥液滲漏,其實是用來鎮鬼。後來聽說這個蕭燃,正是‘月光社’的最後一名成員。
“我也因此收下了那個唱機,唱機上刻了個‘蕭’字,我猜應該屬於那個叫蕭燃的學生。聽過那許多唱片後,我從此也成了一名古典音樂愛好者,所以當歐陽同學告訴我‘月光社’的眾多成員其實只是一群古典音樂欣賞者後,心裡不知是什麼樣的滋味。”“回想起過去這些年裡,總覺得解剖室裡有隱隱的不尋常氣氛,具體是什麼,我說不上來,但就是這種若有若無的感覺,讓我總提心吊膽,尤其在午夜過後,似乎總有些奇怪的聲響。我雖然有些怕,但因為生性好奇,便總是等到午夜後,想看個究竟,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而自從那天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