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撫在孔蘩怡的雙肩:“我當然理解,這是為什麼我小心翼翼,不去觸及那塊疤,也希望你理解我。”
因為滿腹心事,“常必鮮”的玲瓏珍饈在孔蘩怡的口中不過如嚼蠟。此刻夜深人靜,她躺在床上,對往事的回憶不邀而至,加重了她的失眠。
她回到那一年,她生命中一段灰暗的日子。她先是被“鐵托”仗勢調開了蕭燃身邊,在東郊的前衛線醫院實習。春天到來後不久,就聽說蕭燃被隔離審查,原因是他被懷疑為一個名叫“月光社”的特務組織成員。對她自己的調查也接踵而至。調查組對她進行了多次談話,發出了許多令她驚駭的警告。開始時,她不屑一顧,堅信蕭燃的清白和操守,但當蕭燃承認了和“月光社”的關係,她陷入了恐慌之中。
調查組再向她問話時,她覺得自己心裡有了鬼,雖然她反覆告誡自己,堅決不能辜負蕭燃對自己的信任,但調查組彷彿也嗅出了什麼,對她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她開始惶惑無主,陷入了無盡的抑鬱中。
就在這時,一名高年級的實習生陸秉城出現在了她的生活中。
陸秉城已經是在實習的最後一年,和她同在內科病房。孔蘩怡發現他其實是江京第一醫學院的學生時,很是驚訝:因為前衛線醫院歷來是江京第二醫學院的實習醫院。陸秉城解釋說,前衛線醫院的主要服務範圍是江京東郊幾家大型工廠的工人,這些普通的工人吃苦多,享受少,最需要優質的醫療服務,所以他放棄了在江京市人民醫院的實習機會,透過學校方面的努力,“過繼”給了江京第二醫學院,“下放”到了條件相對比較艱苦的前衛線醫院來實習。這些話深深打動了孔蘩怡。後來調查組和學校造反派對她越盯越緊,她又無法和蕭燃交流,陸秉城就成了她避風的港灣。
調查組對孔蘩怡糾纏不休的同時,造反派一直逼著她“擺明立場”,終於有一天,身心疲憊的孔蘩怡想終止這無休止的精神折磨,告訴調查組她不再是蕭燃的女友。蕭燃得知後,痛不欲生,打電話來要求再見一面。孔蘩怡鼓不起勇氣去見蕭燃,當晚偎依在陸秉城身邊直到深夜。
蕭燃墜樓自殺的訊息傳來,孔蘩怡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裡無法到醫院工作,整日整日對著窗子發呆,甚至想過告別人世,追隨蕭燃而去——她仍是深愛著蕭燃,殉情的念頭時不時地閃現。是啊,連鄭勁松都有那份勇氣呢。但她仍對生活抱著希望,她仍盼望著陽光的出現。
幸虧她身邊有陸秉城,鼓勵著她熬過了那段日子。學校見她失魂落魄,便讓她回家休養一段時間,等她再次返校時,就被告知她這屆以上的學生都要終止學業,到祖國四海邊疆的部隊農場去接受再教育,她和另外幾個同學被安排到皖南一個連隊。不久,又一批大學生被派了下來,其中,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陸秉城。
她回想著往事,不知不覺已是淚眼婆娑。
躺在身邊的陸秉城翻了個身,忽然在睡夢中長嘆了一聲。
孔蘩怡心裡一沉,只有她知道,外表健康精幹的陸秉城患有慢性的失眠綜合症,更令人擔憂的是,他有過夢遊的歷史,雖然罕發,但已足夠讓孔蘩怡特地陪他求教於專家。專家的藥物治療大有療效,陸秉城的失眠症狀在很長時間內得到了控制。
但今晚,孔蘩怡有種不祥之感。
果然,她這個念頭產生不久,陸秉城已經緩緩坐起身來。
孔蘩怡輕聲叫道:“秉城。”陸秉城渾然不覺,孔蘩怡知道他確實又開始夢遊了!
陸秉城下了床,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臥室的窗前,望著黑色的夜空,嘴半開半合,似乎想說什麼。孔蘩怡想起醫生囑咐過,要設法錄下陸秉城在夢遊時說的話,以便分析,便匆忙摸過一個隨身聽錄音機,撳了錄音鍵。
果然,陸秉城說了短短的一句話,可惜這些話以一種怪異的語調說出來,和許多夢話一樣,聽不真切。他又站了片刻,轉身離開了窗邊。
孔蘩怡剛舒了一口氣,卻見丈夫赤腳走出了臥室。她緊跟其後,考慮著什麼時機喚醒丈夫。這是為陸秉城診治過的專家告訴孔蘩怡的一種治療方法,和切莫喚醒夢遊者的民間傳言背道而馳。喚醒夢遊病人其實是“厭惡療法”,讓病人明白夢遊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從而產生對這種病態行為的反思,抑制今後的發生。
孔蘩怡跟到客廳,見陸秉城徑直出門上了陽臺。
這是陸秉城以前夢遊中從未做過的事!
孔蘩怡記得醫生囑咐過,因為夢遊者不知道自己夢遊中的行為,傷害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