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湊過來,好奇一般舔舐她鞋面上的水,不等她反應,又把凌亂的絨花舔得整齊,跳上桌等她獎勵它一個撫摸。
江稚梧看著鞋上絨花,又看看狸奴,唇角微勾,又很快落了下去。
她伸手,狸奴極為配合地伸長了脖子,去夠她的掌心。
雪白的手指半沒入狸奴花黃的毛色,她一動,它便一呼嚕。
江稚梧撓著狸奴的脖子,手上動作一轉,把那細小的脖頸整個握住。
手上力道微微收緊,狸奴安靜蹲著,綠眼球看著她,還在呼嚕。
這就是讓人伸出脖子心甘情願給她殺的感覺嗎?
她驀然想起許翎曾說的話。
當時她以為這很難,如果真有這麼一天,她定然會為自己的成功所欣喜。
此刻,她卻無法抑制住不斷上湧的悲哀。原來是這樣痛苦的一件事。
她不知道為什麼許翎不肯容下狸奴,它是那麼小的一個小傢伙,不留意甚至都看不到它。
但是她清楚,許翎說出的話不會收回,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別人。
再也按捺不住的為難爬上少女的面龐,濃縮成兩道緊蹙的眉頭。
狸奴被迫抬著頭,還是沒有掙扎,脖頸間的力道還在加深,它不得不張開了嘴,尖細的犬齒也露了出來。
就在江稚梧以為狸奴一定會咬她一口時,它卻只是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手。
很輕,比茶水還要溫熱一些,溼溼的,有些澀。
江稚梧陡然鬆了力道。
狸奴得寸進尺,又舔她手一下。
江稚梧心中愧疚的厲害。
她逃也似地跑到水房,不敢回頭看狸奴碧綠透亮的眼。
而後幾日,江稚梧照例一早去八角涼亭,許翎均未出現。
她便都是獨自呆上一會兒,趁著雨霖舍裡冷清無人,悄悄到成排竹子旁切斷幾根細長而青嫩的,抱回西苑去。
許翎雖未露面,劉管事卻每日都往西苑兒來,給她送最近墨房時興的水紋紙和墨柱子,用來給晏淮松寫信寄情。
江稚梧趁劉管事來送東西,問:“許公子可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劉管事眼睛彎彎眯著,如常是一副笑意,捋著鬍子道:“少主沒說什麼,只讓我往這送,姑娘是丞相之後,詩詞文采自是不在話下。
“姑娘慢慢寫,明日老奴來取。”
說罷甩著袖子走了。
“劉管事倒是個明白人,”妙槿把宣紙墨柱碼好,朝江稚梧眨眼睛,“姑娘的詩文可是老爺親自教導,不光讀閨閣女子要讀的女經女則,還讀男子們才讀的國策國論、兵法輿圖,從前詩會,引經據典做文章,姑娘從來都是頭籌。”
江稚梧低頭淺笑,沒把那些過往當做什麼值得拿出來炫耀的,何況她要寫的也不是正道詩文,而是上不檯面的相思信。
生宣在寬而平滑的桌面上鋪陳開,兩頭用鵝花石鎮著,墨濃濃化開一硯底,軟彈的狼毫筆也已經潤好。
江稚梧提筆,筆桿溫涼不膩,正趁手。
她抬腕,屏卻雜念,落筆,沉默寫著。
默過的情詩,讀過的話本,還有纏綿悱惻的戲臺故事,她絞盡腦汁,只覺得要把虛情假意寫得含情脈脈卻比正正經經做文章還要費腦筋。
晏淮松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她不記得了。
晏淮松的眼睛可霍亮?鬚眉可烏濃?身量可高大?
她全然不記得了。
就連那條四爪龍紋的和田玉佩,在被許翎收走後,她也記不清上頭的龍是怎樣威風的姿勢,可有怒目含珠?
她眼睫一顫,倒是想起了許翎從她手中拿走方佩時,昏黃的燈火照得他骨節分明的手。
她是未經人事的深閨女兒家,卻不是傻子。
她讀過話本,看過戲臺,知道自己這無端的心跳是怎麼回事。
紙上字跡變得流暢。
行筆越來越順快,她的眉心越來越扭結。
許鶴沉不是個好人。
這是他親口對她說的。
他只要達成,他要達成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