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裝著的顛茄水靜靜站立在案臺上。
修長手指捏住瓷瓶,掀開封口的細紗布,指尖輕輕撥動瓶底,汩汩液體盡數滴落在硯臺,與漆黑墨汁混濁一團。
不會再用這個東西了。
許翎走到屏風後脫下白天的衣服,裡衣連著傷口帶下一片血痂,胸前的刀傷扯開了,兩道鮮血順著肌肉弧線起伏流淌,他面無表情地擦掉,沒有上藥也沒有包紮,就這麼又穿上了即將進宮的禮服。
其實,他私心裡希望這道傷口慢點好,最好等到他將造成這傷的人抓回來,屆時他要她親手為他上藥。
不過在那之前,他要先解決掉一批陳年積弊,來消解那人對他的不信任。
遠方的天空亮出一道金邊,許翎整理好衣袖走到外面享受著不刺眼的陽光,面上是勢在必得的微笑。
——
天矇矇亮時,王全與柳絮已經起床勞作了。
他們二人一個餵雞打掃院子,一個到廚房去熬了濃濃一鍋熱粥。
待到天大亮,熱騰騰的粥與青菜端上小桌,院子也清掃乾淨,二人一起坐在飯桌前,兒子寶哥捧著饃饃問為什麼家中小屋子多了個客人,他們才想起江稚梧來。
王全讓柳市去看看怎麼還沒起。
那女子昨晚渾身是血,看著還算有精神,就怕摔得都是內傷。
柳氏應了,連忙往小屋走,剛一撩開門簾,就被空氣中的血腥味衝了鼻子。
“姑娘?”
她輕喚。
床上人裹著被子,像一座小丘,無聲無息的。
柳氏不禁心裡有些打鼓,可別真出什麼事情!她趕緊走近了,看那被子還有細微的抖動,這才鬆了口氣,人沒死。
她伸手把對方矇頭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床上人的臉,
這一看,倒叫她心又重新提了起來。
只見江稚梧眉心緊簇成一團,面中兩坨潮紅,蒼白的嘴唇還在不斷低聲囈語。她頭下,耳後包過的傷口在睡覺時滾裂了,斑斑血跡印到枕巾上,像一朵朵梅花。
“好冷……”
江稚梧伸手拽被子。
柳氏又瞧見她兩條腕子上都是環形的傷。
昨晚夜深,燈火昏暗,姑娘擦洗又避著人,她壓根沒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傷……
柳氏匆匆回到飯廳,支開寶哥後面露難色對王全道:“那姑娘她、她高熱,瞧著已經有點燒迷糊了。”
王全停了筷子,“這麼嚴重,冬天熱症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去找郎中來。”
“不行!不能叫郎中!”
柳氏拉住王全,“她、她來歷不明、給外人看見了,萬一給我們惹上事!”
王全面露疑惑,不明白妻子對那姑娘的態度怎麼突然變了。
柳氏湊到王全耳邊,神秘而小聲地把江稚梧手腕上詭異的傷口描繪了一通,最後聲音帶顫道:“我看她不像赴宴的賓客,倒像逃犯……”儼然已經嚇得不行。
聽柳氏這麼說,王全粥也顧不上喝了,繞著餐桌轉了一圈,撓著後脖子道:“可是不請郎中,她會不會燒死過去?”
柳氏左想右想,“上次寶哥熱症開的藥方還在,你拿著再去藥鋪子抓點。”
王全“噯噯”連聲應下,忙不迭就往藥鋪去了。
柳氏一人在家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到小屋瞧了江稚梧好幾回,期間她把被子掀開,拉著江稚梧的手又細細確認了一道。
她見過流犯,認得出對方手上的傷是鐐銬磨出來的。
柳氏想,要不直接報官算了。
她急急行到院門外,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折返回來。
萬一這女子身份大有來頭,報官再惹了不該惹的人。
柳氏在看見江稚梧腕子上的傷口的同時,也看到了她腕子上那根由繩結串著的墨玉釧子。
她雖認不出這是什麼玉,卻能看出是上佳的好東西,加上對方換下的那身黑色華服……
麻煩事!當真是麻煩事!
柳氏咬咬牙,打算悄悄地把人收了,治好後再悄悄送走就是!左右這片兒周圍沒有別的人家,只要她不聲張,任誰也發現不了!
晌午時分,院子裡飄起藥香。
柳氏熬了濃濃一碗藥汁給江稚梧灌下。
到了傍晚,柳氏看人還是燒著,又加大了煎藥的劑量。
忙活完了一切,她嘆氣走到王全身邊,“這兩天你要是去集上,仔細聽著些京裡可有什麼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