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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一箇舊棋盤

某省會城市,軍區總醫院住院部。

住院部大樓的下面的花園裡到處都是穿著病號服的人在裡頭活動手腳,有些則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曬太陽。

花園一隅的僻靜處是個建在人工假山旁的涼亭,涼亭看起來有些年份了,柱子上的紅漆顯然是新刷,腥紅腥紅和已經褪了色的亭頂一對比,顯得有些瘮人。

涼亭周圍綠柳環繞,還有個人工池塘,也算得上依山傍柳。

池塘碧綠的水裡頭養著胳膊粗的錦鯉,也不怕人,肆無忌憚地游來游去,看到岸上的人,還敢鑽出水面張開大嘴沒羞沒臊地討食。

亭中的水磨石圓桌上擺了個象棋棋盤,木頭做的,邊緣稜角都磨沒了,包漿泛光,棋盤上的刻線也不像機刻,並不精緻,甚至有些歪歪曲曲像被狗啃過一樣,但線條中卻透著一股子手工的厚重和樸實。

最刺眼的是,棋盤上有個地方像是被砸壞過,被什麼東西扎穿了,用木頭打磨平衡後補上去,看起來和周圍木料的顏色不一樣。

這個棋盤太老了。

就像他的主人一樣。

列兵邵曉倩坐在棋盤主人王老頭對面,笑成了一朵花兒,聲音比黃鸝鳥兒還脆:“王大爺,你死棋了,投降吧!”

王老頭腦袋上也沒幾根頭髮了,但精神矍鑠,如果不是病號服略微敞開的上衣領口上穿過一根電線一樣的玩意在提醒著別人,還真看不出是個病人。

“絕不投降!”王老頭滿頭大汗,一雙銅鈴般的虎目死死盯著棋盤,就像盯著一張作戰地圖。

“解放軍的字典裡只有戰死,沒有投降二字!”

邵曉倩不笑了,嘴一撅,提醒王老頭:“王大爺,這可不是在打仗,你可不能太激動,你身上還裝著起搏器呢!把你氣出個三長兩短,院長那裡我可沒法交待。”

王老頭一愣,被邵曉倩的話拉回了現實中。

剛才聽到“投降”二字,確實刺激了他,一下子把他的思緒拉回了半島上那個炮火紛飛的年代,聽到了那個令人敵人聞風膽喪的衝鋒號……

他看了看周圍。

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氛,歲月靜好,戰爭早已經走遠。

王老頭長舒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光禿禿卻有一條疤痕的額頭,抱歉地對邵曉倩說:“小丫頭,對不起了,你大爺我剛才有些走神了……”

說完,忽然又愣神了。

那些犧牲的戰友如同走馬燈一樣從腦海中閃過。

王老頭的眼睛沒由來地就溼了。

邵曉倩見狀,起身過去給他輕輕拍打著背部,柔聲道:“王大爺,又想戰友了吧?”

王老頭點了點頭,嘴唇翕動好幾下,最後說了句:“我好想跟他們再下一盤旗……這個棋盤……是文書小東北做的……”

他摸著棋盤上那個修補過的地方,如同摸著戰友的手,輕柔、顫抖、不捨。

“我們守了三天三夜……敵人不知道衝了多少次,我以為我會死,陣地上只剩下我和小東北還有指導員,其他人都沒了,飛機又來了,來不及進防空洞了,反正就是死,就咱們仨了,拼吧……炸彈落在我附近,小東北撲過來,把我推倒,我活了,他沒了……”

他越說,眼睛裡的淚水越多,最後,終於沒兜住,落下來了。

“彈片打穿了棋盤,打進了他的胸腔裡,我止不住血,我救不了他……”

看到王大爺有些激動,邵曉倩急了。

要知道,王老頭身上不光有起搏器,還裝著心律監控,連結著上面的儀器呢,這一激動,上面監控儀器上的心律曲線估計就得跳迪斯科了。

情急之下,她把心一橫,抹了一把自己眼角的淚,虎起一張俏臉說道:“王大爺,你可是首長,首長可不興哭,尤其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說完,湊到王老頭的耳朵旁小聲說:“這裡可是很多群眾和老百姓呢。”

這一說,果然靈。

王老頭連忙抬起袖子一頓擦,把淚水都擦乾淨。

軍人啊,不能在老百姓面前哭得跟個娘們似的,這句話,是他的指導員說的,王老頭記了一輩子。

“失禮了,失禮了……”

他的慌亂如同孩子做錯事認錯一樣有趣而略帶點童真。

人越老,越像小孩,這話沒錯。

邵曉倩將他的注意力引回棋盤上:“趕緊的,你快輸了,不能靠哭矇混過關。”

王老頭說:“你把我看成啥人了?我是那種下棋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