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陸詔順著她回憶往事,“二表哥看了烹茶書,特意起了大早去採收的。被你偷拿了,他氣的去找大表哥告狀。”
杜婉面帶笑意:“是啊,後來大哥帶著我們坐般,去採荷葉露補給二哥。我還記得那湖裡的水,又清又亮,荷花開在水面,白中透紅。我剛剛就夢見自己在湖中游水,採了好多荷花。”
陸詔柔聲笑道:“可見是做夢,你何時會游水來著?”
杜婉悵然一嘆:“是啊。我是不會游水的。水那麼涼,縱然是三伏天,我赤了腳在溪水裡泡一泡,都會生病。怎麼可能去學游水?”
陸詔安慰她:“不會游水不要緊,可以坐般遊湖觀景。”
杜婉眼中折射出細碎的光彩,語如夢囈:“可是,我在夢裡會遊。水很亮、很柔,從頭拂到腳。我在水裡就像一條魚,可以任意游來游去。遊著遊著,湖水變成了藍天,荷花變成了白雲。我乘著風,在天上飛來飛去。想到哪裡,就到哪裡。”
陸詔瞬間變了臉色:“婉兒!”
杜婉的聲音沒有停:“我不想醒來,醒來了,只能躺在這裡,不能走、不能跑、不能遊、不能飛。成天要喝藥。我討厭喝藥。從記事起,我就日日要吃藥,我討厭它。表哥,我再也不要吃藥了,好不好?”
“好。”半晌後,陸詔用變了調的聲音回答。
杜婉心滿意足的笑了:“你答應了?那就好。我知道,凡是表哥答應的,從沒有不兌現過。”
陸詔在她床邊坐下,輕聲道:“婉兒,你還想要什麼?告訴我,我都答應你。”
杜婉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當真?”
陸詔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當真。”
杜婉笑了:“表哥,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陸詔緊緊的凝視她,沒有出聲。杜婉再笑:“好,我不問了。我知道表哥不願騙我。一直都是這樣,不能說的,你就不說。你總是什麼都不說,不告訴我——”她情緒微微激動起來,輕喘了一口氣,雙頰驚人的嫣紅:“表哥。我就問一件事,你看在我快去了份上,就告訴我。好不好?”
“你問。”陸詔吐出兩個字。
杜婉眸光放出異彩:“表哥,我要知道——你的心。”她強撐著支伸出手臂,陸詔扶住她的背。杜婉蒼白的手掌撫上他的心臟部位,眼淚潸然而下:“這裡,這裡到底有什麼?你告訴我。”
陸詔沉默了片刻,捉住了她的手腕輕輕放下。
“我的出生是個意外。一個在東陽侯府中尷尬的意外。”低沉的男音如夜間潺潺的流水,細細流過杜婉的耳邊:“雖然祖父和祖母很高興父親有了後,但是,我的存在依然是東陽侯府內部不安的誘因。世家大族,最要緊的是穩定和傳承。個人的委屈,在其中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從祖父母開始,到陸家的每一個族親。對我都不能太過表示關愛。因為就算是叔叔繼承了爵位,我若成人。依舊可以長房嫡子的身份要求換人。且不說能不能成功,鬧一鬧總是有希望的。而這一鬧,東陽侯府就快完了。因為,世襲罔替的勳貴越少,陛下就越喜歡。所以,我若在侯府長大。就會被養成一個紈絝。這裡面的人心險惡,你還不懂。”杜婉聽的眼都不眨。只是陸詔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向她敞開內心:“我沒有這幾年遮風擋雨的父親,沒有細心呵護的兄長。只有一位忍辱負重的母親。那裡,我是母親唯一的希望。母親為了我不受惡習影響,煞費苦心。我學會了裝瘋賣傻、偷聽別人說話。人人見我現在光鮮錦繡。可知我為了和母親能離開東陽侯府,都做過什麼?”陸詔頓了一下,問:“那些折辱之細節,你要聽嗎?”
杜婉第一次看見他森森的寒意,心底一涼,下意識的搖頭。陸詔繼續道:“後來,我終於成功了。和母親一起來到衡陽。婉兒,那時的我,就已經明白。如果想有尊嚴的活著,就一定要出人頭地。而且,不是普通的出人頭地。我要走一條東陽侯府無法插手的仕途。只有這樣,他們才不能打壓我。所以,我拼命的讀書,走科考一道。所幸還有些天賦,幾年下來,也贏得些小名氣。可光是這樣,是不夠的。勳貴幾代傳承,歷經百多年,盤根錯節。我便是考上狀元,也不過是一屆小官。
官場險惡,限制一個小官的仕途,再簡單不過。我只能劍走偏鋒,奮力去搏。“
杜婉安靜的等他說完,道:“你是說,你這十多年,就只是忙著博取高位?那我呢,我在你心底是什麼?”
“妻子。”陸詔堅定的回答,你是我的結髮之妻。“
“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