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劍平一笑道:“可不是嗎?”
馬老人用力拍了幾下手,高聲道:“曹小辮兒,你過來一趟。”
叫了幾聲,就見由那邊草地裡跑過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衝著馬瘸子道:“馬大爺,是叫我嗎?”
“當然是叫你,”馬瘸子笑著說:“馬大爺給你找幾個零花錢賺賺,你樂不樂意?”
姓曹的姑娘,一身粗布兩截衣褲,梳著兩根辮子,眼睛挺大挺圓,看上去活潑伶俐,就是大黑了一點。
聽馬瘸子這麼說,她樂得笑了起來:“那敢情好,您要我於什麼活兒?”
馬老頭用手一指尹劍平道:“這位尹爺,是個外來客,看見沒有,他這匹馬又累又餓,你牽過去上上料喂喂水,再拾掇乾淨給牽回來,人家大爺一高興,還不賞你三吊兩吊的?有了錢,搽胭脂抹粉再買件花衣裳穿穿,好不好?”
曹小辮兒樂得破唇兒笑了,卻又有幾分羞澀地把那雙大眼睛瞟向尹劍平,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人家是這麼說來著……沒有?”
尹劍平忙即道:“偏勞,偏勞,姑娘費心了。”
馬瘸子笑道:“你看怎麼樣,還不快去,回頭財神爺走了,你可就抓瞎啦!”
姓曹的姑娘這才笑著向尹劍平道了謝,匆匆拉馬而去。
尹劍平不覺向這個馬瘸子多看了兩眼,算是向他致謝,也像是在責怪他的多事。
馬瘸子哈哈一笑道:“從小沒爹沒孃,靠著她一個給人家糊婊字畫的叔叔拉巴大的,可憐的,你客人說我這個管叫大爺的鄰居能不多照顧她一下麼?”
尹劍平聽他說話中氣十足,聲音哄亮。倒是一副老當益壯的架子,不經意的睛眼溜到了他的那隻瘸腿上,可就不由得心裡動了一下。那條腿,顯然是齊著足踝處,像是刀削般的那麼利落,少了一截。這倒沒有什麼稀奇,稀奇的是一般人至多裝補一截義足,那補上的義足充其量不過是木頭製作的罷了,但是眼前的這個瘸於,那隻斷腳顯然卻裝了一個純系鋼鐵的義足,似乎有異常情!那隻鋼鐵的義足,想是裝配有年,磨踏得一片精光,就像是鏡子一樣的明亮,而且前面的五指部位,因為踏磨經年,磨成了薄薄的一片,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斧鋒一般的銳利,用以斷薪劈柴都無不可。
馬瘸子發現了尹劍平的那雙眼睛,情不自禁地把那隻斷腳縮了起來。尹劍平也就趕忙移開了眸子。但是,這麼一來,他可就情不自禁地要多看看這個人了。
此人禿腦瓜,黑黑紫紫的臉膛,兩道掃帚眉又黑又濃的,緊挨著眉毛下面的一雙眼睛,又細又長,倒似有幾分神采。身材似乎不高,一身莊稼漢子打扮,藍粗布兩截褲褂,五十六八的年歲,或許六十開外,腰乾兒卻挺得直直的,絲毫不現詢倭模樣。
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尹劍平已是心裡有數,那就是這個馬瘸子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是個十拿九穩“練家子”,身上必然藏著功夫。他雖然有了這番見識,倒也不思多事。不意這個馬瘸子卻反倒盤問起他的底細來了。
“我說這位客官,敢情是一人上路嗎?”
“不錯,”尹劍平道:“就是我一人。”
“嘻,”馬瘸子那雙細長的眸子,含蓄著幾許神秘:“我們這塊地方可罕見一個外鄉客,客人你府上哪裡?”
尹劍平道:“冀北燕山,老兄你呢?”
馬瘸子一隻手抹著臉,深沉地笑著:“不敢,不敢,小老弟世居穎州,土生土長,這一輩子可就沒出過皖境,不怕客人你見笑,活了這一大把子年歲,連京裡都沒去過,道道地地是個土老頭兒!”
尹劍平原是沒有心思與他多談,奈何那個姓曹的姑娘正在為他清理馬匹,只得耐下性子等著。
馬瘸子又要伸手為他打酒,尹劍平道:“不用了,我這就要上路,喝多了怕誤事!”
“你客人放一百個心吧,”馬瘸子笑道:“我這酒性子最是溫和,你客人只要有量,就敞開喝吧,哪怕就是喝上一千杯也倒不了。”
說著就拿過酒瓢來又要舀酒,尹劍平按住了他的手道:“不用,不用,我不喝了。”
馬瘸子嘻嘻笑道:“再來一碗吧!”
一邊說,他就想掙開尹劍平的手,不意連掙了幾下都沒掙開,那張黑臉顯然怔了一下!
尹劍平微微一笑,鬆手站起來道:“那位姑娘大概己為我洗好了馬,我也該走了。”
馬瘸子這一回那張臉看起來煞是難看,過了一會兒才算是平和了下來,嘿嘿一笑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