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道:“天寒地凍,上來喝一口酒吧。一口酒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害處的。”
少年看了李尋歡一眼,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對方馬車裡傳出另外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壓得很低,近乎耳語,顯然是不希望被少年聽見。但是他卻低估了少年的耳力。
那人道:“他不會喝。”
少年心裡驚訝了一下,他剛剛的確是準備拒絕的。
但是忽然,少年心裡升起一股強烈的叛逆。
那人說他不會喝,他難道就要這樣順了他的意麼!
那人說他不會答應,他偏就要答應。
因著心底憋著這股氣,少年本就晶亮的大眼睛裡的光芒越發耀眼起來。
他對李尋歡道:“我喝。”
李尋歡面上的訝異一閃而過,旋即笑道:“好。”
說是喝一口酒,少年站在雪地裡,就著酒瓶,當真只喝了一口。
他將酒瓶還給李尋歡,道:“這一口酒,是我欠你的。”
李尋歡道:“我知道,這一口酒,你本不會喝。”
少年道:“沒錯。不是我自己買來的東西,我絕不要。不是我自己買來的酒,我也絕不喝……這一口酒我先欠著,有朝一日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李尋歡沉默了很久,忽然笑道:“好。有朝一日,等你買得起酒的時候,就請我喝一杯吧。”
少年瞪他一眼,道:“好,我請你。”然後又瞪了他身後虛掩的車門一眼,灼灼的目光像是要穿透車門,射向裡面的人。
李尋歡大笑著,馬車已疾馳而去,漸漸又瞧不見那少年的人影了。李尋歡坐回車裡,對百里屠蘇笑道:“你兩次出言,皆是不希望我得罪他。可偏偏,你卻罪他了。”
百里屠蘇淡淡的看他一眼,並不開口。
李尋歡道:“你可瞧見他腰上插的那柄劍了嗎?”
少年腰上的那把劍,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劍。那只是一條三尺多長的鐵片,既沒有劍鋒,也沒有劍萼,甚至連劍柄都沒有,只用兩片軟木釘在上面,就算是劍柄了。
這樣的一把劍,在世人的眼裡,至多算是一個小孩子的玩具。若是真有人拿它當一柄劍來看,只怕會讓周圍的人笑掉大牙。
可是李尋歡沒有笑,百里屠蘇也沒有笑。
甚至,百里屠蘇眼裡浮現出堪稱嚴肅的神情,從唇間吐出兩個字:“兇器。”
李尋歡嘆了口氣,喃喃道:“狼生以利爪尖牙捕殺獵物,這柄劍,便是他的爪,他的牙。”
李尋歡忽然道:“屠蘇,你可也是用劍?”
百里屠蘇點頭道:“沒錯。可惜我的劍,在來這裡之前丟失了。”
李尋歡道:“使劍之人失了寶劍,豈非畫家盲了雙目,樂師聾了雙耳。可是這偏僻之地,上哪裡找一把合用的劍。”
百里屠蘇看他一眼,冷然道:“我自有辦法,先生切勿過慮。”
一言不慎碰了個軟釘子,李尋歡自知他又犯了那個多管閒事的毛病,苦笑著嘆了口氣,低頭繼續雕刻起人像來。
車輪轆轆,天黑之前,馬車已經來到了一座小鎮上。
小鎮裡唯一的客棧本就不大,這時住滿了被風雪所阻的旅客,就顯得分外擁擠,分外熱鬧。
李尋歡和百里屠蘇踏進客棧,看見的就是這人來人往比肩繼踵的擁鬧場景。
生性十分喜靜的百里屠蘇不覺皺起眉峰,聽到那店小二說客棧裡已經住滿,連一張空鋪也沒有了的時候,神色愈加不悅。
李尋歡示意他稍安勿躁,兩人在這飯鋪找了張角落裡的桌子,要了一壺酒,一壺茶和幾碟小菜。
百里屠蘇倒了一杯茶,道:“你似乎一點也不急。”
李尋歡慢慢的喝著他的酒,咳嗽了兩聲,道:“屠蘇,你要相信,這個世上用金錢買不到的東西畢竟是不多的。”
很快,他的話就兌現了。那個名叫鐵傳甲的趕車大漢走了過來,站在李尋歡身後,道:“南面的上房已經空出來,也已經打掃乾淨了,少爺和百里公子隨時都可以休息。”
百里屠蘇飛快的掃了李尋歡一眼,李尋歡朝他一笑,對鐵傳甲點了點頭。
鐵傳甲忽然道:“金獅鏢局也有人住在這間客棧裡,像是剛押鏢回來。領頭的鏢師是‘急風劍’諸葛雷。”
鐵傳甲口中的這些人名,百里屠蘇自然是聞所未聞。本來依他的性子,也是不會對這些閒雜人等上心。但他看李尋歡好像認識這人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