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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羅登靠賒賬過日子,倒很舒服。他的本錢就是他欠下的一大筆債。如果他安排的得當,這些債夠他過好幾年。好些在時髦場裡混日子的人,靠著渾身揹債,比手裡有現錢的人過活得豐足一百倍。在倫敦街上走走的人,誰不能夠隨時指出五六個這樣的人來?你得搬著腳走路,他們可是神氣活現的騎著馬。上流社會里的人個個趨奉他們,做買賣的哈著腰直送他們坐進馬車才罷。他們從來不肯委屈自己,只有天知道他們靠什麼活著。我們常看見賈克·脫力夫脫萊思騎著馬在公園裡蹓躂,趕著馬車橫衝直撞的在潘爾莫爾大街上跑。我們也去吃他的飯,使他的精美無比的碗盞器皿,一面想:“這個勢派當初是怎麼撐起來的呢?以後怎麼撐下去呢?”有一回我聽見賈克說:“我的好人兒,在歐洲每個國家的京城裡我都揹著債。”這種日子,當然遲早會完,可是眼前他照樣過得快活,別的人也都願意跟他拉手打招呼,說他脾氣好,會享福,是個顧前不顧後的傢伙。雖然常常聽見對於他不利的風聲,也只當不知道算了。

我不得不承認利蓓加的丈夫也是這一類的人物。在他家裡,除了現錢之外,什麼都不短。他們的小家庭裡不久就因為手裡拮据而覺得不方便。一天,羅登看見倫敦公報上有一項訊息,說是“喬治·奧斯本已經捐得上尉的頭銜,將和原應升級的史密斯對換職位”,因此想著要會會愛米麗亞的情人,才到勒塞爾廣場去走了一轉。

在拍賣場裡,羅登夫婦倆本來想找都賓上尉談談,打聽利蓓加的老朋友們怎麼會遭到這場橫禍。可是上尉不知到哪裡去了,他們只好去探問拍賣行的經紀人和來往的搬伕,得到一些訊息。

蓓基挾著畫兒,興沖沖的走進馬車,一面說:“瞧這些人的鷹嘴鼻。他們相當於戰場上吃死屍的老鷹。”

“我不知道。我沒打過仗,親愛的。你該問馬丁該爾,他在白萊潺斯將軍手下當副官,在西班牙打過仗的。”利蓓加說:“賽特笠先生心腸很好,不知怎麼會一腳走錯。

我真替他難過。”

“哦,股票經紀人——破產——不奇怪,”羅登一面回答,一面把一個蒼蠅從馬耳朵上趕掉。

他的妻子做出怪重情義的樣子說道:“羅登,可惜他們家的刀叉碗盞咱們買不起。那小鋼琴賣到二十五基尼,真貴得豈有此理。愛米麗亞畢業那年我們一塊兒到百老特烏德鋪子裡去挑的。全新的也不過三十五基尼。”

“那傢伙叫什麼——奧斯本。我想這家子既然倒了楣,他大概要溜了。你那漂亮的小朋友豈不要傷心死呢,蓓基?啊?”

蓓基微微一笑,說道:“我想她過些日子就想開了。”他們趕著車繼續向前走,又談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第十八章 誰彈都賓上尉的鋼琴呢

不知怎麼一來,我的故事彷彿鉤住了歷史的邊緣,說到有名的事和有名的人身上去了。且說拿破崙·波那巴那一朝發跡的科西嘉小子。他的一群老鷹在愛爾巴島上停留了一下之後①,又從浦勞房思向外飛翔了。它們越過一座座城市裡的教堂尖頂,一直飛到巴黎聖母堂的鐘樓上停下來②。這些御鷹飛過倫敦的時候,不知可曾注意到勃魯姆斯白萊教區的一個小角落。這是個非常偏僻的去處,這些鳥兒鼓著巨大的翅膀呼呼的在空中飛過去,看來那兒的居民也未必留心。

①1814年拿破崙被逼退位,隱居到愛爾巴島上去,1815年回到法國重整軍隊,企圖恢復舊日的勢力。

②拿破崙復位後宣言中曾經說過他的老鷹飛過一個個鐘樓,直到巴黎聖母堂停下來。

“拿破崙在加恩登陸了!”聽見這種訊息,維也納也許會驚慌,俄羅斯也許會丟下手裡的紙牌,拉著普魯士在角落裡談機密。泰裡朗①和梅特涅②會搖頭嘆息,哈頓堡親王③,甚至於咱們的倫頓臺萊侯爵④,都會覺得為難。可是對於勒塞爾廣場的一個小姑娘,這訊息可有什麼關係呢?她在屋裡睡覺,大門外有守夜的報時辰;她在廣場上散步,外面有柵欄圍著,又有附近的巡警保護著;她走出大門到附近的沙烏撒浦頓大街上去買根緞帶,黑三菩還拿著大棍子跟在後面。她隨時有人照應,穿衣睡覺,都不用自己操心,身邊的護身神,拿工錢的,不拿工錢的,實在多得很。她這麼一個可憐的小女孩子,年紀才十八歲,又沒有妨礙著別人的地方,只會在勒塞爾廣場談情說愛,繡繡紗領子而已,歐洲的大國爭奪土地,大軍橫掃過境,釀成慘禍,偏偏的牽累到她頭上,不也太氣人了嗎?溫柔平凡的小花啊!雖然你躲在荷爾邦受到保護,猛烈的腥風血雨吹來的時候,仍舊要被摧殘的。拿破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