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面)這年歲就沒了娘,就有一個老奶奶看著你(舉袖拭淚)。我又老了,管不了你,你有個娘多好!可是你爸爸……
阿明 我不,有奶奶不是一樣好,爸爸疼我,我疼奶奶,奶奶別哭呀,好奶奶(舉小手為拭淚)我疼你極了,你別哭了,爸爸快回來了,回頭他見你哭又該不高興了。我們到門前去望望看好不好?
他那麼大個兒騎在頂小的驢兒上,我們老遠就看得見的。(躍起趨柵門前站石上外望)太陽都快沒了,那山上起了雲,好像幾個人騎著馬打架呢,都快黑了,像是戴了頂帽子,白白的。怎麼影兒都還沒有哪,怎麼回事?今兒許不來了罷?那多不好,奶奶!
唷,你瞧,爸爸倒沒有來,街坊那女人像是又上我們家來了,誰要她老來?
卞母 女人,誰?
阿明 就是那姓李的寡婦!
卞母 去你的,孩子們說甚麼寡婦不寡婦的,越來越沒有樣兒了!孩子們第一得有規矩,不許胡說亂話的,她也待你頂好的,來了就該叫她一聲姨。
阿明 姨!胰子泡!我才沒有那麼大工夫呢!
卞昆岡 第一幕(2)
卞母 (怒)頑皮,再說奶奶要打了!(李七妹已推木柵門進院,說話帶笑聲。李年約二十四五,面有脂粉痕)
七妹 老太太在家嗎?(轉眼見阿明倚木柵邊,急趨向欲抱之)唷,這不是小阿明麼,乖孩子,就是你機靈,(阿明不顧,馳去騎弄白馬)好寶貝!
卞母 啊,七妹,我說是誰呢,幾天不見了?快別理阿明那孩子,他什麼都好,就是怕生,要說呢歲數也不小了,小機靈甚麼都說得上,就是怕生不好。你又上哪兒玩兒來了,這天色好,誰都想上山去玩玩,就我這老骨頭挪活不了。
七妹 可不是好天氣,前兒個我和王三嫂到雲岡大佛寺燒香去了。才熱鬧哪,老太太,哪年也沒有今年旺!山裡的石榴花開得多大,通紅的一片,才好看呢。
卞母 噢,到大佛寺,你們沒有碰見我們昆岡嗎?他說今兒回來的。
七妹 可不是我們一去就見著卞爺了嗎?我們還看著他雕像來了哪。他正雕著一尊騎大獅子的佛爺,就跟那山上的一模一樣,真好功夫,獅子好,佛爺的相兒更好,真像活的。哪來這手勁,看著一點也不費事,一錘雕活了一雙眼,又一錘雕上了那活靈的神兒,真有他的。老太太,您沒看見那小傻子嚴老敢呢,他老張著一隻大嘴,瞪著一雙大眼,瞧著他老師的功夫,整個兒看呆了,那神兒才可樂哪!
卞母 這碗飯也是不容易吃的。昆岡倒是從小就近這門兒,才四五歲就拿白粉在牆上滿塗,前年過世的鄭老爹見了就誇這孩子有天才。我倒是難喜他雕佛像,事兒是累,可是修好的事——你不坐坐?
七妹 唷,我來胡扯了半天,倒忘了我是幹甚麼來了!可不是,老太太,我要問您家借那水吊子使一使,我們家那個讓胡掌櫃家借去使壞了。我可不能使壞您的,明兒個就來還。這天干得井水都不能吃了,我還是願意走遠幾步路自己去打泉水用,那清甜多了。
卞母 水吊子,門外那一個你拿去使就得了,我們屋子裡另有著哪。說是,昆岡怎麼還不來;阿明,你聽著那道上有驢鈴沒有,我是真老了,牲口晃到我跟前,我有時候還聽不見哪!
阿明 (正忙著拿一副草繩做的馬韁給他的白馬套上)哪有驢子,就有我的馬——得兒籲!
七妹 (斜眼看阿明)這孩子倒真是乖;沒有孃的孩子真是苦,奶奶可累著了。他爸爸不是頂疼他的嗎?
卞母 我們正說哪,誰家的爸爸也沒有他爸爸那麼疼兒子。也是他那一雙眼睛,簡直跟他孃的一式兒沒有兩樣,長長的眼毛,黑黑的眼珠子,他父親(低聲)就迷這對眼睛!你瞧著,昆岡一回來,汗也不擦,灰也不撣,先得抱住了他直瞅他那雙眼睛,就像是他眼睛裡另外有一個花花世界似的。
七妹 男人本來都是傻的……
阿明 唷,那不是小黑驢的小鈴兒響(遠遠聞鈴聲),我來看!(奔柵門口,企著望)是的,奶奶,是的,爸爸回來了。他哼是急了,直要小黑驢跑快,小黑驢真乏,偏跑不快,哪有我那大白馬跑得快。那不是到了嗎!我接他去……(開柵門要跑)
卞母 耽著,孩子,不許亂跑,回頭再閃跤,上回不是閃破了鼻子流了好些血,你爸爸還怪著我哪。等著罷,孩子,一忽兒就到了(驢鈴聲漸近。阿明一手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