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捏在手中,一寸寸的弄成團。
江芃捧起一盞油燈,看著忽明忽滅的燭火,想著,若是這時候祖先顯靈,應當也能看見她眼眸之中倒映著的光。
可惜,祖先不會顯靈,她也不信神佛庇佑。
她必須要知曉父親的態度。
低頭將手中火苗吹滅。
眼前忽的暗了一瞬。
不能在這麼等下去了。
她不能信任在黑暗中極速發酵的自己,她不能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那是傻子。
月亮高懸,門吱呀一聲從外開啟,江芃低下頭將她揉成一團的紙一寸一寸的梳理整齊,目光低垂,格外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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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妹,父親叫你呢。”
用膳,算是父親不算低頭的一場低頭了。
江芃輕嗯一聲,將那一沓紙張放在手中。
耳畔綠油油的墜子散發著幽深的光,她輕飄飄的走了出去。
譚芊看著她的背影呆愣在原地,來的時候她想過江芃會哭,會說話帶刺,會大吵大鬧,她都想過。
唯獨沒有想過她會如此平淡。
不對,往日裡三妹妹對她也很平淡,除了面子上一定要有的禮節,實際上對她根本不在意。
她的滿腔信任和欣喜都給了江菲。
這種孩提時候的執拗竟然能夠一直保持在江芃身上,直到今日才見到了消弭的感覺,已經算他們這種家族之中的怪談了。
譚芊看著越過她走向黑暗的這一道單薄身影,想,二妹妹如此算無遺漏,那知曉三妹妹會這樣嗎?
轉念一笑,提裙跟上。
長大了也好,長大了才知曉好人壞人從來不會寫在臉上。
日後,還得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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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下的一場雨,地上溼潤潤的,走到主院書房這裡,二嫂行了個禮便去尋太太了,江芃獨自進了書房。
書房內燈影綽綽,江芃被迎面而來的一股熱氣衝擊了身上的冷。
而白日裡一身官袍氣宇軒昂的父親如今換了一身屬實的常服,正獨自坐在書房之內。
江芃這才發現原來她的父親已經有了許多的白髮,已經沒有那麼年輕了。
在壽國公府沒有爵位這一代,獨自撐起門楣的當家人,已經將要不惑之年了。
父親兩個字,在江芃從前眼中代表著永遠越不過的高山,他永遠強壯、永遠年輕,永遠代表著對。
可如今,她才發現,她的父親已經不在年輕了。
“來了。”
好似反應慢了幾瞬一般,江鈺緩緩的才感受到江芃的到來,又在抬起頭之時眯著眼睛細細看了看,這才招手讓她過去。
她們父女之間從未有過這個時刻。
“怎麼如此單薄,先披上你的披風吧。”
半晌無言,江鈺並不擅長和兒女溫情,連她大姐姐出嫁之時,江鈺身為父親也沒有一絲真情外洩。
“父親,不是我。”
江芃將一直握在手中的紙交了出去,抬起頭,看著眼前剛才為她細緻披上披風的老人,一字一句說道。
才恍然發現,原來他也有了白髮,也已經遲暮。
那雙眼眸之中充滿著惋惜和難過:“為父全部都明白。”
繼母叢玉芬在一旁接過話,殷切說道:“是啊,你心悅莊秀才,讓你嫁入商賈之家是委屈你了。”
“你二嫂都跟你說過了吧?”
“前些時日用十萬貫做嫁妝將女兒嫁給平伯公一家的劉家,重金要和咱們家攀上親戚。”
江芃充耳不聞繼母的話,只看著父親對她來說偉岸的身影覆蓋,燈光讓他的神色看不真切,只能聽到耳邊的殷切話語。
這從外表看,是難得的溫情場面。
“你父親當時便要厲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