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緒哈哈一聲:“關某之刀,豈斬鼠類?”昂首闊步登車,柳桐倚遂入,一隊侍衛縱馬環護,往州府方向去。
侍從遂報高知府,高知府正在審趙書吏,聞之略頷首。
趙書吏跪地痛哭,說不明白為什麼被抓,他每天都出來喂鴿子。他家娘子素厭禽鳥,不准他養,他就常在袖中裝些小米,遇到鴿子便逗弄。聽聞縣衙有事,清早趕來,見圍牆上停著幾隻鴿子,不知是誰家的,放出籠甚早,不禁取米逗之。
高知府道:“一番言語,漏洞百出,本府都懶得一一駁斥。”命將趙書吏單獨收押。左右勸高知府小憩片刻,高知府道:“也罷,你們也都累了,各去眯一會兒。”
邵知縣命人取來早膳,高知府略用了些許,暫去休息。
邵知縣自也眼皮亂打架中,李主簿勸他道:“大人先去歇一歇,我等昨晚回去睡了一時,早上聽說張大人犯事了才過來的。大人一直同知府大人辦案,都連熬兩夜了。”
邵知縣跺腳:“本縣如何睡得著!四房書吏被抓了兩個,更有個張縣丞!怎麼會有這般事情!怎麼會有這般事情!”
李主簿道:“大人,事已經有了,急也無用。知府大人英明,這些應不會連累大人。大人緩一緩精神,才好協助知府大人查案。”
邵知縣嘆了一口氣,睏倦交加,整個人都木了,應答遲鈍,這樣下去的確更容易出紕漏,便拍拍李主簿肩頭:“這裡先勞累你盯著一時,但有動靜,立刻知會本縣。”
從縣衙回宅子不過幾步路,但邵知縣不回去,命人抬了張木床在離高知府小憩處不遠的角落小屋,弄了副舊鋪蓋,和衣暫眠。
陳籌上了另一艘大船,恨不得船上木槳都化成翅膀,凌雲追上之前的那艘。隔一時就到甲板上轉一圈兒。他臨時上船,沒訂到單間,只在下艙大通鋪有個床位,艙中溼冷,腌臢無比,男女吵擾,小兒啼哭聲不絕於耳。陳籌在鋪上坐了一時,忽覺腿癢,從神遊中驚醒,隱有小物在肌膚上奔跑,應是蝨子從鋪上爬入衣縫。陳籌趕緊抖衣,發現旁邊的老漢正在探手入懷,搔而捫之,捫得一個,送到口邊一嗑。
陳籌一陣噁心,又出了船艙,到甲板上,尋堆纜繩暫且坐下,一個面目平常行商打扮的男子踱過來坐在他身旁:“在碼頭就見公子來來去去,又打聽上一班船,想有急事?”
陳籌黯然點頭。
那人袖著手,眯眼道:“公子別怪在下多事,公子這般風流形容,難道是為了一個女子?”
陳籌訝然抬頭。那人呵呵笑道:“看來說中了。”
陳籌喃喃道:“唉,只是匆匆一瞥,也不知是不是她。下船之後,她早走了,萬一不在州府停留,又該到何處尋?”
那人道:“原來公子要找的人就在上一班船中。在下之前亦要搭那艘船,因州府有個大戶,採買了幾個年輕女子,要送到京城,艙位滿了,方才改乘了這艘,不知公子要找的人是否也在其內。”
這番話讓陳籌越發心焦難耐,夜中難眠,直挺挺睜著眼夾在老漢和一條壯漢之間,聽著此起彼伏鼾聲,嗅著腳臭與童子尿的氣息,任蝨子在衣內奔波,無心抓撓。
船行了一天半,終於到了郡府碼頭,陳籌躥上岸,在人潮中找尋,逮著碼頭的船工攤販便問。有個賣茶水的攤主道:“上艘船是有幾個年輕女子,被人一車拉走,往城西去了,似是哪家採買的。”
陳籌徑往城西去,一路找尋,州府丹化城雖比京城小,但也很大,街道繁華,車馬行人攘攘如流水,陳籌像一條躥入大江的蝌蚪,左右亂顧,空茫然難進退,更不知所向。
忽而,他又嗅到一絲淡淡的馨香,但回頭望,忽而拔足便奔。
前方,一抹倩影匆匆低頭而行,似乎發現了陳籌,行得更快了。
陳籌奮力跑,似乎踩到了不少腳,撞了不少人,耳朵裡此起彼伏的罵聲,陳籌將它們統統拋到身後,隨著那倩影奔進一條小巷。
乍進巷口,只見空空蕩蕩,沒有人影。
陳籌再向前奔了一段兒,前方有兩個叉口,陳籌正猶豫,忽似有所感,猛一回頭,但見那抹倩影正從一棵老樹後繞出,要往巷口去,陳籌猛跑幾步,大喊一聲:“離綰!”
那倩影一僵,低著頭又疾步向前。
陳籌一把捉住她的肩:“離綰!”
她渾身僵硬,終於緩緩地側身,抬起頭。
陳籌腦中一嗡,千種滋味,百般思念,化成熱流,一時竟哽咽。
你為什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