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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未盡,霜結牙笏,御史臺都大夫卜一範在昭永門前下轎,等候鐘響早朝。
一行車馬恰剛好也到了,於卜一範官轎幾步外停下,是刑部侍郎王硯的車轎。
卜一範不由在心裡一笑。滿朝皆知,前天夜裡,王硯帶著一行人跑到大理寺搶案,連大門都沒進成,被大理寺看門的小廝嗆得一聲都不敢吱,灰頭灰腦撤了。估計馮邰喜歡得要替鄧緒立長生牌位,不曉得有沒有在京兆府院子裡放鞭炮。
卜一範袖手在心裡淡淡笑著,有種超脫的悠然。
這廂王硯已下了轎,就近先向卜一範施禮。卜一範抬袖還禮,臉上的神情卻很沉重。
“王大人可知蘭侍郎……”
御史臺的老朋友,卜一範的屬下們長久的摯愛蘭珏中毒之事,朝中也議論得沸沸揚揚。恰恰在龔尚書將要致仕的節骨眼上,蘭侍郎正上躥下跳地又是編書,又是宴請眾官,勁頭甚足,御史們也都擦亮雙眼緊盯其動作時,突然蘭珏便被人下毒了。聽說情況不太妙。
卜一範很是唏噓,一干御史亦感嘆蘭珏的報應未免來得太早太快,老奸巨猾了一輩子,怎麼就在緊要關頭跟被下了降頭一樣,活潑忘形,不懂收斂著些,蹦躂得這麼歡實,惹火燒身。
這些年,因為有蘭珏,御史臺的摺子豐滿了不少,眾御史對他履歷作為皆能倒背,參他的摺子都有了固定格式,捉起筆,便可滔滔揮就,從不用顧慮文思凝滯,隨時能拎出來彈彈。年關已至,正是上折旺季,忽失蘭珏,不免惜之,不免寂寞。
卜一範早已暗暗備好唁禮奠金,算是御史臺這些年對蘭珏的致意。眾御史們亦商議著多給蘭珏化些金箔元寶,手裡有尚未完成的摺子,把那彈劾的內容抹去,只拿生平起頭,正好改作追思悼文。
上朝之前,卜一範接到稟告,蘭侍郎府昨夜哭聲震天,恐怕已經……
但王硯卻來上朝了。蘭珏一向緊抱太師府大腿,王硯常與其往來,這時來上朝,可能未必……或是由王硯來通稟亡訊?
卜一範吃不大準,故而言語探之。
門前眾官,亦皆側首,豎起耳朵。
啟明星朗朗,燈籠光亮中,王硯的神色不甚分明,還未回話,又有車馬腳步聲漸近,遙遙而來的燈盞上,依稀竟是大大的“蘭”字!
聲近、人至、車轎停。
隨從掀起轎簾,扶出一隻冠服齊整,手執笏板的鬼。
卜一範與眾官愕然,那鬼步履從容地朝昭永門行來,向他們施禮招呼:“諸位大人甚早。”
饒是卜一範,亦不禁怔了片刻,方才還禮道:“蘭侍郎,許久不見,今日來上早朝,可是已痊癒了?”
蘭珏躬身:“下官已無礙,謝大人關懷。”
眾官亦都清醒過來,紛紛與蘭珏寒暄。王硯低聲向蘭珏道:“你該再休養兩日,不必今日就上朝。”
卜一範微微皺眉,看來王硯知情。難道蘭珏中毒,其中另有文章?
“卜大人。”一個聲音自身側傳來,卜一範回神側首,見大理寺少卿沈重在向自己躬身行禮,“屬下奉鄧大人之命,來與大人傳稟一事。可否請大人移步到方便處說話?”
御史中丞劉知薈,已被大理寺擒拿,其在御史臺的所有物品、相關文書皆為證物,除大理寺外,所有人等不得觸碰,違者刑責,特此通稟。
卜一範兩腿發虛,戰戰兢兢上完了早朝。
早朝未有異常,永宣帝對蘭珏又來上朝,亦只親切關愛了幾句,便照議政務。
這說明皇上早就知道。
卜一範冷汗潸潸,下朝後立刻跪進御書房。
永宣帝道:“卜愛卿緣何請罪?劉知薈犯的此案,卿必然不知。就連朕聞之,亦十分震驚。此案本當三司會審,但牽涉重大,故只能密審。卿便去大理寺與鄧卿做參詳,切記此案萬不可洩露分毫。”
卜一範領命而退。待出了宣華門,便見沈少卿正在道邊相待。昭永門外轎已備好,載著卜一範徑往大理寺去。
轎子在大理寺內院落地,沈少卿引著卜一範穿廊過院,經一條長長甬道,進了一間廳堂。
此廳四壁內頂地面皆是石頭砌成,因十分高大寬闊,倒也不覺氣悶。
廳中上首擺著三張桌案,陶周風已在廳中站著,見卜一範前來,頓時一臉欣慰。卜一範與陶周風寒暄幾句,發現王硯沒有跟過來。
過了片刻,一群侍衛迅速有序地入得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