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必須從頭說起。
鬱伯俊接到《活著》的劇本的時候,是今年剛開春。
那個時候,他剛懶夠,跟幾個編劇攢出了一個新本子,找老曹也給捋了一遍,自覺沒啥大問題,雖然仍是青春都市題材,但居然奇蹟般地在裡面加入了一些被老曹認為是“狗屁不通”、“牽強附會”的人生思索什麼的,反正外人看來一鍋漿糊,他自己卻覺得倍兒爽的東西。於是,這就妥妥的拉班子建組,準備開擼了。
劇本剛剛寄到的時候,人家鬱伯俊忙著呢、爽著呢,收到了就看了看封皮,隨手扔在自己的工作揹包裡了。雖說對李謙的劇本並沒有太多期待,但李謙一直以來的行事、說話,都使得他說出的話總是擁有一定的分量,讓鬱伯俊也不敢完全以為他是在玩鬧<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然後,他新戲的劇組很快拉起來了,演員也陸續到位,順利開拍了。
拜完神,正式開鏡,當然要大吃大喝一頓,先壯壯士氣,鬱伯俊作為導演,當然是話事人,當天倒是沒喝酒,於是當天晚上,他跟自己當時的女朋友哈皮完之後,閒來無事也睡不著,就想起那個劇本來,然後翻出來看。
這一看,他就是一夜沒睡。
於是,新劇剛開機,他就盯著黑眼圈、哈欠連天的,被迫讓副導演接手導了一天,自己就在一邊傻坐著、瞎尋思。
《活著》這個故事,並不複雜。
說的是順朝末年,山東鄉下有個叫福貴的富二代,身為地主少爺,卻嗜賭成性,最終敗光了家產。卻反而因禍得福,在當時的民間起義軍佔領了當地之後,躲過了一劫。但隨後,他卻被當時的順朝官府給抓了壯丁。跟著去圍剿起義軍。期間他的母親去世,他的女兒也因為一場疾病,成了啞巴。而他,一開始是官軍,後來被俘虜,又成了起義軍,奔波多年之後,起義軍勝利。民國政府成立了,他勉強算是榮歸故里。
但從這個時候,悲劇開始了。
他老婆家珍,因為有軟骨病,所以幹不了重活,全家重擔都壓在他身上不說,一雙兒女也都因為各種無奈的悲劇而相繼去世,後來連個瘸腿的女婿都死了,只留下一個小外孫叫苦根,跟著福貴回到鄉下。但當時生活十分艱難。就連豆子都很難吃上,福貴心疼外孫,就給苦根煮豆吃。結果苦根卻因吃豆子撐死……
總之,生命中的每一抹溫情,最後都被一次次的死亡,直接撕裂。
幾乎生命中的各種苦澀,都在這樣的一個人生故事裡發酵著,誰看,誰苦得說不出話來。
簡單來說,這樣的一個故事,對於任何一個稍微有些追求的導演來說。那感覺都像是饕餮之徒看見了一桌美味的大餐一樣,根本就沒有絲毫招架之力。
電影當然是聲電光影的綜合藝術。但一個好的故事,卻是一切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而像《活著》這樣的故事,萬中無一。
看完第一遍,鬱伯俊就確信:自己這輩子所追求的一些東西,都在這裡了。
甚至他覺得,幹完這一把,自己就可以退休了!
所以,他一下子就掉進去了,足足迷瞪了三天,才緩過神來。
緩過神來的那一刻,他差點兒就決定直接收攤子,把手頭上這部戲的拍攝全部終止、全部廢掉,然後開始打磨手上的這個叫《活著》的本子。
然而思來想去,最後,他還是先收起了這個明顯遭罵的想法,一邊來回揣摩故事,一邊心不在焉地開始導起了這部在他眼裡已經“狗屁不通”、“牽強附會”的都市愛情片。
但與此同時,他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他問自己的助理要了一個一塊錢的硬幣,很鄭重地放到褲兜裡,每天都要掏出來把玩一陣子;
第二件事,他居然打破了自己每天晚上必須得有女人的生活習慣,把當時的女朋友直接趕跑了,自己挑燈夜戰,花了三夜的功夫,硬生生用鋼筆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這個劇本抄了一遍,然後,派人把自己的手抄本給曹霑送了過去<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三天之後,曹霑打來電話,“拉上謙,咱們哥仨幹這一把!”
於是,鬱伯俊的心裡就有底了。
接下來,當心裡那股子躁動漸漸消退,表面上,他好像是突然回了魂,開始正兒八經地收拾起眼前的工作,但內心深處,卻有一把火開始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