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望了一眼左邊的峭壁山脊和右邊的河,再看看天色━━只是四點不到,
已經山霧濛濛的了。
擠過頭等車廂,那個身材高大的導遊無聊的坐著抽菸,彼此瞄了一眼,不肯打
招呼。
在瑪丘畢丘山頂的時候,這位西語導遊帶著十幾個客人在看一條印加時代運水
的小溝,我從他正面走來,眼看石徑太小,不好在他講解的時候去擠亂那一團人,
因此停了步子。
沒想到這個竟然也停了說話,瞪住我,臉上一片不樂∶“有些人沒有付錢參加
旅行團,也想聽講解,是無恥的行為!”
“您擋在路中間,我怎麼過去?”我大吃一驚,向他喊起來。
“那麼請你先過,好嗎?”他仍怒氣沖天的對著我,態度很不好的。
“過不過,如何過,是我的自由。”說著我靠在牆上乾脆不走了。
有了一次這樣的過節,再見面彼此自然沒有好感。
回到自己的車廂去,只有伊達,那個婦人,獨坐著在咬拽甲。
“你去問了?”她又先倒抽了一大口氣,緊張萬分的等我回答。
“河水有些太高,他們停一停再開。”我笑著說。不嚇她,她其實也已先嚇倒
了。
起碼伊達比車下那些寶貝靈敏多了。
“我們怎麼辦?”她張大眼睛望著我。
“等一會兒再說了!”我也坐了下來。
等到六點左右,眼看對岸低地的牛羊與草房整個被水所吞掉,只是一些屋頂露
在水面。
房舍裡的人一個也沒有看見。
本來尚是嘻笑的人群,沉靜茫然的望著越壓越重的天空,車內一片死寂。
忍不住又去了一次車頭,穿過一節車廂,發覺有兩個小孩子趴在父母的身上睡
了。
頭等車中白髮高齡的外籍遊客很多,他們聽不懂話,焦急的拉住過往的人打探
訊息。
“我們現在在哪裡?”指著火車頭內貼著的一張舊地圖問司機。
“才這兒?”他指指前面的一小段。
“接不上公路?”
“過橋再二十多里就有路了。”
“慢慢開過去成不成?”
“除非很慢,還是危險的。”
“停在這兒地理情況不好,水漲了除非上火車頂,那邊的峭壁是爬不上去的。
”
“我跟列車長商量一下再說。”他擦了一下汗水,也緊張得很。
過了一會兒,車子極慢極慢的開動起來。
天色昏暗中,我們丟掉了氾濫的河,走到一片平原上去,車內的人一片歡呼,
只有伊達與我仍是沉默著。
“還要再來的,那道橋━━”她喃喃的說。
那道橋,在緩慢的行程裡總也沒有出現。
窗坍什麼時候已經全黑的,寒冷的雨絲刷刷的打著玻璃。
另一節車內一個小孩子哭鬧的聲音無止無休的持續著,做父親的一排一排問著
人∶“請問有沒有阿斯匹靈,我的孩子發燒━━”沒有人帶什麼藥,大家漠然的搖
著頭,只聽見那個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向前車遠去。
“橋來了!”我趴在視窗對伊達說。
她撲到窗邊,看見那湧上橋基的洪水,呀的叫了一聲,便躺在椅上不動了。
“停呀!!”全車驚叫的人群亂成一團。
那條長橋,只有橋墩與鐵軌,四周沒有鐵欄杆,更沒有再寬的空間。
先是火車頭上去,然後再是頭等車廂,我們在的是第三節。
車子劇烈的抖動起來,晃得人站不穩,車速加快,窗坍看不見鐵路,只有水花
和洶滔的浪在兩旁怒吼。
我趴在窗坍靜靜的回望,第四五節也上來了,火車整個壓在橋上,車頭永遠走
不到那邊的岸。
“阿平━━”米夏在我身後,兩隻手握上了我的肩。
我望了他一眼,臉色蒼白的。
車頭上了岸,這邊拖著的車廂拔河般的在用反力,怎麼也不肯快些被拖過去。
那一世紀長的等待,結束時竟沒有人歡呼,一些太太們撲到先生的懷裡去,死裡逃
生般的緊緊的抱著不肯鬆手。
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