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又記起來兩年前那個燈火萬家的上元節夜裡,他們在河邊放燈,她看著星星同他說起兒時的趣事,他卻面無表情地講著他母妃死的那年,他因為內侍監的忽視,泡冷水避暑結果染上熱疾被禁宮的事。那時他才八歲吧,她八歲的時候在做什麼,有盧氏疼著、盧智管著、盧俊護著。
“怎麼了?”李泰就是閉著眼睛也能察覺到她的視線,睜開眼捕捉她低頭之前眼中藏不住的神色,出聲問道。
“啊,沒事。”遺玉咬了下舌尖止住打喉嚨眼裡冒出來的酸澀,再抬頭便看出半點異樣,“還沒說你呢,最後那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不擅擊鞠嗎?”
最後那一球,她到現在還沒迷糊著,李諳好好地失手打偏,李泰掉在人群后面半天,關鍵時候殺了出來,一擊便中。
“我是不擅擊鞠。”李泰先是坦誠了自己的弱項,而後又道,“可他們騎術不及我,坐騎不及,眼力不及,準頭不及。”
遺玉扯出一抹乾笑,確認他不過是在闡述一件事實,沒有半點自誇和嘲諷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就是這樣,你那時也不能不管不顧地往上撞啊,馬跑的那麼快,撞在一起肯定是要出事,萬幸摔出去的是你,要真受了傷,值得嗎?你就不會往邊上跑,同他較什麼勁兒啊?”
她說這話是不厚道,暗指李恪摔著了活該,李泰也不在意她“小心眼”,聽出她的訓斥之意,覺得新鮮,盯著她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將她臉上的嚴肅瞧得有些掛不住了,方才點頭,道:
“知道了。”
遺玉被他那一下嚇得不輕,現在還害怕,本是準備了一長串的說辭準備說教,萬沒想到他態度會這麼配合,又想到他招人憐惜之處,便只能憋著氣,乾嚥了下去,想想李諳因東窗事發被貶,心裡才稍微平衡了些。
“對了,吳王說你盜庫,是怎麼回事?”
盜庫啊,她沒記錯的話這可是皇家最避忌的一項罪名之一,往好了說是貪財,往壞了說那就是居心叵測,不難想象此事同接風宴上那樁鬧場事件有關聯,她原本當風波已停,怎麼現在瞧著不是那回事。
“是他胡言亂語,不必理會。”
李泰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將此事帶過去,有關前陣子群臣大鬧朝堂的盜庫風波,他壓根沒有同她多提的打算,便是知道她聰明,能順藤摸瓜嗅到尋出他們這樁婚事同此事的關係,也許早晚她會知道,但絕不是在他們成親之前。
“待會兒我去文學館,你就回王府,明日我空閒就帶你上天賀寺吃齋。”
言下之意是要她今晚宿在魏王府了,兩人許日不見,互相都是想念,遺玉聽出他想要獨處的意思,忍住臉紅,又清了清嗓子,擺正了臉色對他道:“我得回鎮上去。”
李泰只當她是忙著準備縫製嫁衣之類,想了想,道:“要什麼我讓人去拿過來,過幾日再回去。”
過幾日……
遺玉糾結地答道:“怕是不行,我今天真要回去。”
李泰被她連連拒絕,又想起這半個月連人影都沒見著,他忙得脫不開身,她也不來找人,便有些不樂意了,瞥她一眼,便將目光移開,乾脆就不同她廢話。
遺玉怎不知這人脾氣,見他一副沒商量的模樣,輕咳了一下,伸手倒了杯茶遞過去,好聲說道:“有件事你怕是還不知道。”
“嗯?”李泰沒接茶杯,倒是給了個鼻音。
“事情是這樣的,”遺玉想想措辭,“現在家來了位老夫人住下,是皇上委給魏王府的老尚人,說是曾在皇后娘娘跟前當差的,姓戚。”她看著李泰臉色,將他不接的茶杯收回來,送到嘴邊訕訕地喝下一口,道:
“呃,她說是要在大婚前給我些指點。”
什麼“指點”,這都是她斟酌後的用詞,那老婦人說她出身鄉野,要“教導”她的原話可沒學,李泰對她什麼樣,她還是清楚的,當初國子監逼她退學,他便眼皮子不眨地說那群博士學者們沒什麼本事教不了她,事後她從退學變成因病暫時休學,絕對是有他在當中攪合,這突然冒出來個宮人要教她規矩,打死她也不信是李泰的意思。
果然,李泰微繃了臉,道:“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早上。”所以說,家裡有那麼一個大活人盯著,她怎麼好夜不歸宿。
遺玉又咽一口茶水,這是她有些懷念的花茶口味,兩年前她在魏王府那段日子,因為無意同侍女們提了一句喜歡,下午在藥房忙累了,每每會送上這麼一小壺花茶和幾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