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樂師壓住了自己的頭髮。
斑白的頭髮在燥熱的焚風之中飄起。
鋼鐵碰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那些龐大的鋼鐵在機樞的推動之下,彼此碰撞,迸發轟鳴巨響,火星迸射中,非人的偉力向著中心匯聚。
黑色的雲層在那轟鳴中震盪,就像是被鍛打的鐵幕,天穹震動中,灑下無數灰燼一樣的塵埃。令原本純白的高塔塗抹上了一層漆黑。
刺鼻的硫磺味道充斥在了風裡,令風彷彿凝固了,如牆壁一般從下方推來,令人難以站穩。明明是在萬丈之巔的高塔之上,可在這個燥熱陰沉的世界裡,卻依舊能夠聽得見潮聲。
如同有江河自四方湧動而來,激流碰撞,水花迸射的聲音重疊在一處,便掀起了層層疊疊的震撼低鳴。
它們摻雜在了鋼鐵轟鳴的巨響裡,如此嘈雜,?令人心安,彷彿有水滋潤乾渴的咽喉,燥熱的生命就可以得到救贖。
唯有站在高塔邊緣,向下窺探時,才能感受到真切的絕望。
觸目所及,四面八方,無數開鑿而出的河床中所奔湧的乃是河流,可那河流的顏色是赤紅色的,鮮血一般的色彩湧動著,散發著來自煉獄的光芒。
那是火焰。
赤紅的火焰之河在陰暗的天空之下奔湧,將鐵幕蒼穹燒紅。
熔岩帶來了火焰和煉獄之中的力量,推動著無數龐大到令人瞠目結舌的機械運轉,推動著那些稜角鋒銳的機樞切裂空氣,煥發出嘶鳴的咆哮。
“簡直就像是地獄一樣啊……”
老樂師輕聲呢喃,收回視線,不再去看。
背後的鋼鐵懸梯上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喘息的中年人攀爬上高塔,走到老樂師的身後,呈上了檔案,低聲稟報:
“大人,西線傳來的訊息。”
老樂師低著頭,翻閱著海上要塞春來的急報,卻並沒有像是元老會那樣憤怒和羞惱,而是輕聲笑了起來。
“到底是年輕人,不論嘴上說多麼的慎重,可心裡始終有傲骨。”
他彷彿能夠看到隆美爾陰沉的面孔,只是信手將檔案拋入風中,慘白的紙張在風中粉碎,與塵埃一同紛紛揚揚的落下,消散不見了。
中年軍官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是低著頭:“元老會詢問您的看法。”
“沒什麼看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陛下也是這麼看的。”老樂師的雙手籠在袖子裡,似是無奈:“有些事情不論你說多少次,如何命令,不親身經歷,不吃點苦頭,就總是沒用。
我們的對手是阿瓦隆親王,那種非人的怪物,吃點虧,沒什麼丟臉的,也不用想什麼辦法去指手畫腳。
既然嘴上說要信任年輕人,那就將勝敗交給他們吧。”
中年軍官沉默片刻,低聲問了一句某位元老讓他帶來的話:
“您覺得會輸麼?”
老樂師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就連元老院心裡也在恐懼麼?害怕這個世界拋棄自己……抱歉,我不是神巫,也不擅長占卜,這不是我能主宰的事情。
我只能確定一件事情。”
老樂師撇了他一眼,淡然說道:“倘若命運不站在我們這一邊,那麼阿斯加德人就不相信命運,就這麼簡單。”
軍官沉默,許久,後退三步,轉身離去。
老樂師靜靜的佇立在這宛如煉獄的天地之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忽然到來了,無數轟鳴悄然消散。
整個世界彷彿失去了聲音,唯有渾濁的呼吸響徹在耳邊。
陰影中,有一個佝僂的身影悄然浮現,他抬起頭,露出臉上的皺紋,突兀的鷹鉤鼻上帶著厚重的鏡片,滿面塵埃,聲音像是鐵片摩擦:
“大人,奧丁神性已經順利移入世界之樹,隨時等候您的命令。”
“那就開始吧。”
老樂師回頭,露出微笑:“年輕人行事總是毛躁,有些時候犯了錯,老人們就要體諒,力所能及的時候,總得幫幫忙。”
佝僂的身影深深地低下頭,消散在了陰影中。
緊接著,天地之間驟然一黯。
在鐵幕天穹之下,那從四方匯聚而來的火焰之河似乎變成了風中殘燭,光芒明滅不定。就好像有看不見的怪物張開口,大口吞吃著來自煉獄的光芒和熱量。
高塔劇震。
自高塔之下而始,直至四方樞紐,九大熱海,三十六條熔岩之河在迅速的失去光芒,冰冷,凝結,崩裂。
焚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