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驟然有淒厲的咆哮聲從庇佑所之外的黑暗中傳來。
巨響、轟鳴、地動、閃耀,焚燒的火光席捲,令大地化作焦土。地面崩裂出慘烈的痕跡,庇佑所的頂穹在震盪著。
就像是有龐大的巨人行走在人間的國度中,雷霆震怒,便降下了毀滅。
那毀滅是宏大的,掀起了氣浪,點燃了火光,散佈著雷電和冰霜。
巨響漸漸地接近了庇佑所,魁梧的身影撕裂了鐵閘,走進了黑暗中。
他*著上身,頭上戴著巨大的馬頭面具,龐大的軀殼上亮著一層層細密的音符。
血氣匯聚在他的周身,幻化成面孔,癲狂歌唱。雙手中,是兩把燃燒的骨鋸,粘稠的妖魔之血被蒸發了,嗤嗤作響。
妖魔們嘶鳴,發狂地咆哮了起來。
就像是看到了真正的怪物一樣。
嘶啞咆哮的歌聲中,龐大的怪物揮舞骨鋸,在庇佑所中上掀起廝殺。
所過之處,妖魔們都斷裂成兩截,碎裂,乾癟,徹底死去。
直到最後,寂靜重新到來。
骨鋸的火焰熄滅了。
魁梧的怪物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疲憊的面孔:“長官,我們來晚了。”
在他身後,消瘦的中年樂師環顧著四周,鋼鐵義肢的手臂上點亮了一團火光,照破濃厚的黑暗。
火光照亮了他早衰的斑白頭髮,還有黯淡的眼瞳。
“再找找。”
他輕聲呢喃:“再找找,一定有還有人……”
嬰兒啼哭的聲音打斷了他。
他愣住了,錯愕地看向角落中。
在血泊中,那個嬰兒艱難地地哭泣,聲音孱弱,寒冷都快將他的肌膚凍青了。
他的身上還纏繞著臍帶,被奄奄一息的母親抱在懷中,躺在那宛如火焰餘燼的紅髮。
這就是那個被詛咒的孩子,他從妖魔的廝殺中誕生,生與死亡和罪孽之中。
“還活著?”
獨臂的樂師大喜過望:“還有人活著!醫生呢?!醫生在哪裡?堅持住,女士,很快就會有醫……”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那個女人悲涼又釋然的眼神。
她低下頭,親吻著嬰兒的臉頰,眼瞳的恐懼和絕望全都不見了,就像是獲得了世上最珍貴的珍寶。
嬰兒睜開眼睛,怔怔地凝視著她,抬起手掌,撫摸她的臉頰。
她便笑了,輕聲地哼唱著童謠,滿是欣慰和不捨。
冰冷的鮮血從她裙子下面流淌出來。
大出血。
那群發狂的難民沒有殺死她,肆虐的妖魔也沒有毀滅她,可現在,她卻快要死了。
真好,不幸和黑暗都要消失了。漫漫人生的苦楚和折磨即將結束,再沒有什麼救贖和痛苦等待著她了……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捧起孩子,將他交給了呆滯的樂師,眼神鄭重又懇請。
冰冷的鋼鐵手臂笨拙地抱起了那個孩子,中年樂師小心翼翼地接過了他,僵硬又溫柔地,就像是託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看著樂師笨拙的樣子,她就忍不住笑起來,那神情滿是解脫和安心。
她最後伸出手,指尖從嬰兒的臉頰上拂過,緩慢地比劃著最後的手語,一個字,一個字的。
她說,“請告訴他,我很幸福。”
樂師愣了一下,緩緩地點頭。
於是,她閉上了眼瞳。
她死了。
寂靜裡,只有嬰兒觸碰著她垂落的臉頰,感覺不到溫度了,便嚎啕大哭,像是明悟了自己究竟失去什麼。
良久,樂師抱起著嬰兒,起身離開這個巨大的墓穴。
走了兩步,他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個死去的女人。
她就蜷縮在角落之中啊,紅髮如火焰餘燼一般美麗。一切痛苦都遠離她了,如此孤獨,又如此的安寧。
鐵閘緩緩地落下,黑暗吞沒了她幸福地笑容。
一切寂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