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向聖城自首。”
米歇爾說:“葉青玄的一切作為,都是我個人指使,他迫於立場,不得不協助我。我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併為此付出代價。”
激烈的喧譁聲響起,剛剛回來的旁聽者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悄悄起身,再度向自己的上峰去稟報這個驚人的訊息。
聖輪法院的廁所自從建成以來,第一次人滿為患。
而更多的人彼此交換著震驚的眼神,低聲討論起來,那嘈雜的低沉聲響此起彼伏,甚至有前來見證葉清玄之死的虔誠教士起身,怒斥著米歇爾:
“荒謬!你這個……”
“肅靜!肅靜!肅靜!”
博爾哈數次敲擊木槌,法警入場,將掀起騷亂的教士逐出場外,樂師強行壓下了所有人的聲音。
於是再次,一片寂靜。
死寂裡,巴斯蒂安汗流浹背,心思電轉,面色迅速地變化。
博爾哈催促的眼神令他不能再繼續裝死下去了,他打斷了米歇爾的話,“米歇爾主教,不要再講這種荒謬的話了。
葉清玄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又為什麼要為他的所作所為負責?更況且,這一場審判的受害者是信理部才對,為何要對他進行袒護?”
米歇爾低垂著眼睛,根本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捧著手中的玫瑰念珠,恍若未聞。
直到博爾哈催促:“米歇爾主教,回答公訴人的質詢。這是你作為證人在此必須執行的義務。”
於是米歇爾嘆息,抬起眼瞳。
“從一開始,葉青玄是信理部的成員,從他身上所傳承的《荒山之夜》就是最好的證據,難道天底下還有其他的樂師會選擇修行這一部只能用來誅殺邪魔的樂章麼?”
他凝視著巴斯蒂安的面孔,一字一頓地說道:“女巫之錘在十年前秘密招募了他,他的記錄還存留在信理部的檔案庫中,可供各位調取。
他是信理部數十年以來最優秀的精英,將來能夠重振教理與信理部的天才。”
“那麼葉清玄殺死柯爾特又從何解釋?”巴斯蒂安再問:“柯爾特也是信理部的成員吧?也被譽為英雄和拯救信理部的人……”
還沒說完他就後悔了,後悔自己的方寸大亂。
他應該先旁敲側擊的,引誘他的證詞,尋找出其中的漏洞,然後一舉翻盤,而不是傻乎乎的直接提問……
從一開始,他就被壓制住了。
他抬起了視線,不敢在去看那一身莊嚴的教袍和代表主教的紋章,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張口,卻聽見了米歇爾的聲音。
“這是我犯下的錯誤。”
米歇爾劇烈地咳嗽著,從口袋裡抽出手絹,拭去了嘴角的猩紅,若無旁人地吞服著藥劑,很快,咳嗽便戛然而止了。
他的面色泛紅,容光煥發,就連佝僂的脊樑都重新撐起來了,好像恢復了正常。可脖頸下紫青色的血管卻浮起了。那是惡毒的藥劑混合在血液中,榨取著每一分殘留的生命力。
“是我以信理部的名義所下達的命令,命令他殺死柯爾特。”
他提高了聲音,那聲音沙啞,卻宛如金鐵摩擦,刺痛人的耳膜:“這是為了挽回我的錯誤,因此,我也招至了禍患,付出了代價。”
巴斯蒂安張口,想要說話,可米歇爾卻看了過來。
“閉嘴吧,不要打亂我的話。”
米歇爾冷眼看著他:“我已經老了,哪怕在法庭上,起碼也要學會尊敬老人。諸位樞機主教在此,不要冒犯失禮。”
巴斯蒂安愣住了,汗流浹背,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話來。
那老人的眼神彷彿夢魘,碧綠中帶著死色的漆黑,令人喘不過氣來。
這是曾經將無數妖魔釘死在火刑架上的審判者!
哪怕同樣都是審查官,和巴斯蒂安這種只會坐在辦公室裡吹冷風的公務員不同,他的法庭在黑暗世界的荒野之上。
他逮捕、他審判、他執刑,在黑暗的世界裡豎立人類的教法,用妖魔的屍首點燃火焰的光。
這麼多年來,他病入膏肓,因為政治的失利陷入泥潭,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臥床不起,眼看著信理部漸漸的死去,奄奄一息。
他老了。
現在,他重新站在了這裡,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便再不容許任何人膽敢擋在自己的面前。
再張口,會死。
那一雙眼神說得明明白白。
巴斯蒂安吞嚥著乾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