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眼中,那河流倒映著無數破碎的光芒。在他的凝視裡,無數閃爍的倒映中,有模糊的影子緩緩浮現,到最後,形成了那個塵封在記憶中的側影。
她背對著葉清玄,彷彿佇立在水中央,凝視著遠方。
如此熟悉。
葉清玄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話來。
“果然,想象和實際是有差別的,對吧?”
盧多維克感嘆:“未曾面對過誘惑的決心,也只不過是小孩子堆砌的沙堡而已。
當真正地面對渴望的時候,誰又有勇氣去選擇拒絕呢?葉清玄,這不怪你,任何人都是如此,任何人。
現在,你所渴求的東西,便擺在你的面前。
她等了你很多年,不要讓她再等下去了……”
“不。”
葉清玄咬牙,閉上眼睛:“那不是她。”
“那就是她,葉清玄,不要騙自己。”
盧多維克的聲音變冷了,殘酷又冰冷:“難道你的母親,比不上虛妄的尊嚴和那些微不足道的堅持?
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麼,葉清玄?
我的慷慨已經用盡了,孩子,失去這一次機會,你將抱憾終身!”
“那就讓我抱憾終身好了。”
葉清玄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了:“哪怕是大源也無法逆轉時光,盧多維克,她已經死了,你騙不了我。
這個世界上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你剛剛不正在嘲笑‘靈魂’的存在虛無縹緲麼?那所謂的‘黃泉’,又有什麼意義?”
在年輕人的肩膀上,那一雙蒼老的手掌收緊了。
就像是想要捏碎他的骨頭。
因為葉清玄的冒犯,因為葉清玄的不識好歹,因為區區凡人的忤逆和狂妄……
如此的,憤怒!
可葉清玄卻忍不住笑出聲,大笑,笑得眼淚幾乎都快要流出來了。
“盧多維克,從一開始到剛才,你不斷地打擊我、動搖我、迷惑我,就是為了這一刻,對吧?”
他睜開眼睛,凝視著面前的落地大窗,看著盧多維克投影在玻璃上的陰沉面孔:“你想要讓我因為我的母親,向你屈服。
可你所謂的‘復活’,和所謂的‘黃泉’,不過是個假貨!一個一旦戳穿之後,根本不值一提的騙局!”
盧多維克沉默。
第一次的,沉默了。
“所謂的‘黃泉’,只是你從大願中提取出的‘記錄’吧?”
葉清玄嘶啞地問:“那一條河流,恐怕只是死者殘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記憶而已!
你擁有的,充其量只是一個圖書館,又何德何能去掌管人類的魂靈,冠以神聖的名義?透過‘抄書’獲得你口中的螻蟻的膜拜,你真不覺得羞愧麼?”
盧多維克沒有說話,低垂著眼睛,卻掩飾不了眼瞳中的陰沉與猙獰。
可葉清玄卻依舊再笑著,笑得愉悅無比。
“怎麼了?這是惱羞成怒了?你的那一副寬厚表情呢?諄諄教導的語氣呢?盧多維克,你不是自詡為貴族麼?你的貴族優雅又在哪裡?”
葉清玄低聲問:“你不想說話?不過我卻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呢。你剛剛不是還問我‘何為人類’麼?
我不知道什麼是人類,但我可以告訴你——所謂的人類,絕對不是這種東西!
我的母親已經死了,哪怕你用她的記憶,將她重新制作出來,我所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傀儡,一個被你驅動的幻象而已!
我不承認我的母親是這種虛有其表的假貨。就像是我不會承認你是人類一樣!
你只不過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而已!哪怕當上教皇也改變不了什麼!”
死寂中,有鼓掌的聲音響起。
在葉清玄的身後,那個已經扭曲成模糊黑暗的陰影中,有清脆的掌聲響起。
盧多維克的蒼老面容再次從其中顯露,依舊風度優雅,依舊儀態翩翩,將狂怒和暴虐藏進陰暗之中後,他再度恢復了教皇的雍容和高貴。
“很好,葉清玄,很好。”
他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由衷地感嘆:“你出乎了我的預料,真的,你也成功地抵禦了誘惑。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甚至比你的父親都還要好。
但你有沒有想到過一件事情……”
他彎下腰來,端詳著葉清玄的面孔,一字一頓地說道:“就算如你所說的那樣,復活之後的她只是一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