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天空中下著雨。
黑暗的街道上,披著大衣的男人挑起了風燈。
雨水像是沒有窮盡,帶著貪婪的寒氣落在男子的長衣上,透徹心扉。
寒氣在風燈的殼上結霜,燈光昏黃。這一片昏黃中,照亮了他身前數尺。在燈光照不亮的地方,盡數是在雨幕中氤氳的黑暗。
周圍都被黑暗和雨水扭曲了,唯有雷光閃過時,才能夠照亮他背後的高聳堡壘。在堡壘上,石獸蹲坐在滴水口上,帶著綠色的苔痕,吐出雨水。
等風燈挑起時,就照亮那個男人的臉。
他看起來已經很老了,眼瞳碧綠,短鬚雪白。
空氣中氤氳著異常的氣息,因為不論是雨水落在地上,電光閃爍在雲層中,還是蒼老男子的低沉呼吸,以及整個城市都帶著同樣的詭異。
因為,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在這樣寂靜的世界裡,哪怕是呼吸和心跳的實感都被漸漸剝離了。膽小的人來到這裡也不會害怕,因為恐懼早就被這寂靜凍結。
蓋烏斯來過這裡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覺得這個廢墟一樣的城市在同化著自己,令自己變得冷漠,如同行屍走肉。
——就算是鬼魅也在這樣的寂靜裡生存不下去吧?
當他抬頭呼吸,能夠感覺到這座廢城裡充滿了看不見的東西,那是遍佈在大氣和泥土中的‘以太’,以太和他的肺腑共振,然後將一切聲音都冷酷地抽走。
當他低頭俯瞰,便能夠看到地上的雨水在隨著以太而波動。波紋交疊,絢麗地像是東方的絲綢。‘絲綢’從他的腳下鋪開,一直蔓延到黑暗的街頭。
這是一座華麗的牢籠。
聲音在這裡被結界吞噬,以太在這裡沉眠,哪怕是通天徹地的樂師在這裡也無法和以太進行溝通——這就是龍眠結界。
在寂靜裡,蓋烏斯忽然抬起頭,他感覺到了某個東西接近。
因為黑暗在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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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的雨幕中,黑暗如同不定型的某種活物一般,艱難地掙扎著,瘋狂地舞動爪牙……要逃走,要將自己撕裂,將那個東西排出自己的身體。
所以,黑暗被分開了。
在這寂靜裡,雨和風席捲。有灰白色的影子們走出黑暗。那一片灰白的色彩,就像是沸騰的石灰,大理石的尖銳稜角。
他們離開的時候是三十一人,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九個,灰白的長袍上幾乎被塗滿了慘烈的鮮血。為首地人腳步踉蹌,雙手抱著一支修長的東西。那個東西被包裹在骯髒的白布中,支撐著他的身體沒有倒下。
當蓋烏斯看到他時,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的半張臉已經燒焦了,傷口還沒有癒合,被雨水泡的發白。水滴從側臉上落下來,都帶著一層淡淡血色。
“海因?”
他錯愕呢喃,卻忽然意識到自己發不出聲音。
海因艱難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這個男人被譽為有如天人一般俊美的面孔,可現在卻像地獄中的阿修羅眾一樣醜惡。
蓋烏斯來不及表示什麼,他轉過身,抓緊時間,推開了堡壘的大門。
有那麼一瞬間,他窺視一眼海因的背後,小心翼翼地。
在海因的背後,灰衣修士們沉默佇立,他們肩扛著龐大而沉重的東西,那個東西被層層地白布包裹,只露出一個尖銳的稜角。
蓋烏斯覺得眼睛被刺痛了,不敢再看。
大門無聲地關閉,吞沒了一行人的蹤跡。
雷霆地光芒從雲層中閃過,堡壘上,滴水口上的獅首石獸凝視著天空,咧著得嘴角像是冷笑。
幽深的風從黑暗中吹來。
像是走進冥府的世界裡。
他們在盤旋向下,彷彿永無止境。
牆壁上的火把照亮漫長的甬道,蓋烏斯在前面帶路,沉重的銅匙們在他的腰間晃動,彼此碰撞時悄無聲息。
隨著鑰匙的擰轉,第六扇黑鐵之門開啟。每一次,蓋烏斯都能夠感覺到門後的青銅樞紐和龐大結構在摩擦。劇烈的震動像是隨著鑰匙衝進他的身體裡,要將他的老骨頭徹底摧垮。
每一次邁步,他都忍不住想回頭,回頭去看一眼海因背後的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在呼喚著他,讓他快快轉過身,仔細端詳,看清楚它的摸樣。
在那種呼喚裡,他的心神動盪。無形的手掌拉扯著他身體中的魂魄,輕聲催促:
“轉過身來。”
那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