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紫宸殿中燈火通明,皇帝案頭更添了燭臺,燈火悠悠晃著,照亮眼前鋪開的宣紙。
陳冀江進了殿,做了個手勢示意旁的宮女宦官皆退下,待得殿中安靜了,一揖:“陛下。”
皇帝擱下筆,問他:“怎麼樣?”
“都挺好的。”陳冀江笑答道,語中稍停,復又詳細地說了下去,“臣在外頭看了小半刻,阮姑娘正熟悉膳間呢,後來又試了試刀,切了兩根胡蘿蔔一個南瓜,好著呢。”
皇帝稍放了心,默不作聲地繼續抄手頭這頁《史記》,卻還是靜不下心來,一時覺得自己可能需要換本佛經來抄。
又寫了兩行,索性先停了,筆架在硯邊,以手支頤地回想著這幾天的事。
他還是很想把七弟叫過來罵一頓!
皇帝一想撞破時的尷尬就生氣,下意識地又探手從旁邊的碟子裡摸了塊果脯吃。吃進去之後回了神,臉更陰:讓她帶出毛病來了!
雪梨說吃甜的心情會好,他就試了幾次。到底管不管用暫且說不準,但他好像添了個不高興的時候喜歡摸點東西來吃的習慣。
皇帝嘆了口氣,扭頭不看果脯,專注地想事情。
雪梨那天確實是嚇壞了,小聲哭了一路不說,到了紫宸殿裡嚇得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他跟她說讓她到御膳房的時候,雖然解釋了是未免太后再問罪,口氣也儘量放得緩和了,可看她最後答應的樣子他就知道,其實她還是怕極了,要不是宮規放在這兒,她沒準調頭就跑了!
一想這個,皇帝就心裡發悶,他們又不是剛認識的,換個身份而已,他能吃了她不成?
這般靜下來想想,他便有些後悔直接讓她來御膳房。
那會兒,許是他昏了頭才會貿然做這樣的決定,私心佔了上風,他覺得自己看到她的時候便總是心情舒暢,一時忽略了那其實是因為她自己總是笑得眉眼彎彎的。
可那天到了紫宸殿,她就壓根沒有笑過了……
謝昭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心裡愈發避不開這個實情。兀自搖了搖頭,告訴陳冀江:“不必再去御膳房盯著了。”
“陛下?”陳冀江一愣。
“也不必吩咐旁人去,什麼都別打聽,讓她自己緩緩。”他平靜道。雖則回想先前的事就很想把她叫來吃春餅吃點心什麼的,若不然聽她說說她的“大道理”也很有意思,但還是算了,他真怕嚇壞了她,嚇得她越躲越遠。
她比他小八歲呢,正值該高高興興沒心事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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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下來,雪梨還挺喜歡御膳房的。
蘇子嫻和她一起調了過來,二人結伴更少了恐懼,除子嫻外,相熟的也還有女史崔婉和同齡的嶽汀賢,幾人互相有個幫襯,偶爾也私底下說說閒話。
——比如這裡的“汪司膳”居然是宦官而不是女官,讓她們這些在尚食局裡叫“司膳女官”叫了至少三年的很是彆扭!
御膳房裡位份最高的就是這位司膳了,算起來比尚食低半品,實則過得比尚食還要滋潤些,底下的宮人過得也比尚食局的宮人要滋潤。
雪梨這才知道為什麼皇帝每頓百道菜從來不見能剩多少,她從前胡亂猜測以為是有門路的宦官會把沒動過的佳餚倒賣到宮外去,現下一看才知壓根沒那麼複雜,撤下來是分給御前上上下下的宮人吃的,也包括御膳房。
才三天而已,她就覺得自己這樣下去會從“雪梨”胖成個“蜜瓜”了。
這還是在經御前層層瓜分之後輪到御膳房時已經只剩下較為一般的菜的前提下!
這日午膳有道繡球鱸魚,雪梨在尚食局見女官們做過。一碟八個漂漂亮亮的丸子,轉到御膳房來時還剩三個。崔婉夾了一筷子一品,說了句“方司膳的手藝”就遞給了子嫻,讓她們三個恭使一人一個。
她們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一邊細品著記味,一邊看裡面各樣的菜絲切到多寬多窄、琢磨先放哪個後放哪個。午膳用完,三人就一同取魚去了。
各樣食材俱有專人管著,取之前要說明用場記錄明白。嶽汀賢上前就明說了是做繡球鱸魚練手,那宦官一點頭,進屋嚷嚷了一句,片刻後端出來的三條收拾乾淨的新鮮鱸魚又肥又嫩。
“……大人。”雪梨愣沒敢接,不得不再重複一遍,“我們是自己做了練手。”
練手不多是用半大不小、不能往上呈的魚嗎?這個一條得有二斤多啊!
那宦官聞言一笑:“嘿,姑娘您可真是剛來。御膳房的魚都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