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點錯都逃不過重責。到了御膳房之後反倒覺得沒那麼怕,失手犯的一些小錯,陛下一笑也就過去了——奴婢思來想去,大概是越在高位者越不拘小節吧,因為心裡知道自己尊貴,無需用苛待下人來證明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反倒要日日在這些小事上計較,用‘精益求精’來強調自己的是有權有勢的,生怕旁人忘了?”
她說得快語如珠,一席話鋒芒畢現,針對的是什麼事不能更明顯,直說得旁邊的宮人頭都不敢抬。席間好幾個羅烏人明顯面色發沉,強忍怒意而不發的樣子實在不好看,可偏她剛說完那話,這會兒把怒意“發”出來只會更不好看。
她倒挺會讓人吃啞巴虧。
衛忱手中轉著酒盞思忖著,心覺這口氣她撐得差不多了,短一籲:“女官話太多了,傳膳吧。”
“諾。”雪梨屈膝一福,宮娥們很快魚貫而入,將一隻只盛著米線的石鍋端了進來。
衛忱自如地挑了幾樣倒進去,筷子在石鍋中稍挑了挑,待得不冒泡了恰好全熟。雪梨懸著心看著,使節團裡有的人應付得來有的人應付不來,好在應付不來的人也沒找茬,她甚至看到近處一人放菜的順序不對,兩片牛肉放得太晚以至於沒怎麼熟,他也還是忍了,什麼都沒說。
還好還好……
雪梨心裡竊喜,感覺替子嫻汀賢都出了口氣,堵得他們有苦說不出好痛快!
半晌沒人說話,尤其聽不見說晚膳好不好。這就算這關過去了,雪梨率先一福,旁的宮女也隨之一福,而後心安理得地便退出去了,把這一方正廳留給他們議正事。
剛踏出門檻手就被一握,雪梨抬頭就看到子嫻臉都白了,手心裡也全是汗,使勁拽她:“你膽子忒大了!”
雪梨吐舌頭:“長痛不如短痛。”先把話說到了然後讓他們以後都乖乖吃飯別找茬不是很好嘛!
當然,話雖這麼說,她心裡還是虛的慌的。正廳晚膳一撤她就跑去打聽去了,找不到衛忱就拽著另一個當時在座的御令衛問東問西,那御令衛被她問得直笑,連聲告訴她“都挺好都挺好,他們什麼都沒說,戚柯最後還誇那道荔枝雪梨來著。”
這就好!
雪梨徹底放心,當晚睡了個特別踏實的覺。次日又不用她當第一班值,於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上午到膳間該是著手準備午膳的時候,雪梨洗完手正看膳單呢,一典記女官行色匆匆地進來了:“雪梨!”
“嗯?”雪梨抬頭一應,對方反應了一下又改口叫她“女官”了,她趕緊說別別別還是叫雪梨吧,然後那典記道:“衛大人這兩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司膳女官怕出事,讓我跟你說一聲。他不是你乾哥哥嗎,你得空去看看?”
雪梨一聽,甩甩還都是水都雙手就跑了。
她知道是怎麼回事,是因為陸大人。
衛忱明顯為這個難受到極處了,她從昨天就看出來了——只隔了一夜而已,昨天見他時生生嚇了她一跳。而且不止是氣色,他都不像從前那樣愛說笑了,和她說起話來也死氣沉沉的,半句逗她的玩笑都沒了,雪梨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只是昨天為備膳的事懸著心,她也沒顧上多問這個,今天一聽……似是更嚴重了!
到了衛忱住的地方,猶是御令衛領著她進去,猶是到了東側的那間書房,但剛要抬手敲門,門剛好開了。
雪梨抬頭一看,衛忱臉上的倦色明顯比昨日還可怕。一點血色都沒有,眼下的烏青清晰得嚇人。
她驚得屏息:“大人……”
衛忱目光一頓:“有事?”
雪梨一時都反應不過來了。
“若是不急的話,我先進宮一趟。”衛忱說著,手上抄起旁邊木架上架著的繡春刀,隨手往腰間一別,提步就往外去。
“衛大人!”雪梨愣了一瞬之後才想起來攔他,拎著裙子快跑過去擋在他面前,“大人您吃些東西再去吧……聽尚食局的姐姐說大人都兩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衛忱稍沉了口氣:“遲些再說。”
他說罷便繞開她繼續往外走了,分明渾身無力,踏過地面的靴子都顯得浮了。雪梨怔怔望著,他的背影好像比面容更疲憊,陽光下反射出的飛魚服的銀光都顯得黯淡,籠罩在他身上,似乎帶著千斤的重量,壓得他直不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