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忽然想起那夜在北山道口火堆旁聽到的那些往事,那個他縱使在冥想也忍不住想要聽的……小男孩小女孩兒扛弓背箭於茫茫岷山拼命生存的故事,自以為明白寧缺帶著桑桑的原因,於是釋然,於是看這少年愈發順眼。
其實寧缺沒有想太多,帶著桑桑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罷了。
老人雙手在膝上相握,態度溫和說道:“你應該很清楚我找你是為了什麼。”
寧缺沉默無語,用左手壓在右手背上,然後按在身前的地板上,雙膝著地,身體緩慢前傾用前額觸及左手背,行了一個帝國最重的大禮。
有大恩才行大禮,老人呂清臣雖然現在什麼都還沒有做,而且極有可能老人也沒有辦法幫助到他,因為那是一個向來只有真正變態的天才方能觸及的世界,但只有像寧缺這樣自幼翻閱太上感應篇苦苦思索卻不得其徑的人才知道,一個修行者願意去指點一個明顯沒有潛質的普通人,那代表了怎樣的憐憫與氣度。
看到寧缺行了大禮,桑桑雖然不是很理解少爺的舉動,卻也是趕緊挪動雙膝來到老人的身前叩拜下來。
呂清臣老人看著這幕,不由捋須微微一笑,然後扶起寧缺,收斂心神,闔起雙目,將兩手枯乾的手掌放在他的胸口與腰後某處,片刻後,車廂內的暖融油燈光線不知因何變得有些模糊,彷彿有無數極細微的灰粒在光線中飛舞瀰漫。
一片死寂般的安靜,時間不知快慢的流逝著。
渾濁的油燈光漸漸變得透亮清明,老人緩緩收回手掌,靜靜看著面容平靜、眼眸裡也看不到期待,實際上雙手在微微顫抖的寧缺,輕輕嘆息了一聲。
“天地之間有呼吸,那道氣息便是所謂元氣,修行者能感知元氣之存在,全憑意念致知,所以能否踏入修行之境,首先便要看你之意念能否積蓄顯質。”
“在渭城時我就去看過你,確認你身上沒有絲毫氣息波動,今日細細察看你體內,發現果然如此,你的雪山與氣海之中空空如野。”
“……什麼都沒有。”
第二十章 三分兩分畫裡桃花
第二十章 三分兩分畫裡桃花()
聽到這句斷語,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抬起頭望向老人,舉起右手伸出食指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就像拿著一把弓弩想要自殺般,認真詢問道:“念力或者說意識這種東西,難道不是從腦子裡面產生的嗎?”
老人呂清臣溫和望著他,緩聲說道:“這種說法倒也不能說不正確,然則念力雖由頭而發,卻如何與身外的天地之息互知互通?”
“所謂修行,乃是將意念容於胸前之雪山,腰後之氣海,雪山氣海周緣有十七氣竅,就如鍾離山底之千繁洞,洞穴迎風納水,嗚咽做響奏一妙曲,上有呼者下有應者,如此方能令天地通曉你我之意,從而互相呼應。”
“人之身體腑臟氣竅開合或閉塞,乃胎裡形成,先天帶來,後天再如何修行也無法改變,所以有種說法,所謂修行……只不過是揀回昊天送給我們的禮物罷了。
“我先前看你體內雪山氣海周緣十七竅,有十一處堵塞,所以無論你將念力修至何等境界,都無法與天地自然相接觸。”
“不過你也不必因此而悲傷失落,世間億萬民眾,雪山氣海十七竅能通十三竅者極為罕見,像你這種身體倒是正常不過……”
老人緩聲安慰,寧缺低頭微澀而笑。
在渭城時他曾經做過無數次自我安慰,說只有那些真正變態的天才才能修行,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如果按照這種標準說法,老人提到的那些通了十五六竅的天才還真是被上天垂青,就像是隨意走在路上忽然被天上落下的餡餅砸了個跟頭。
“我怎麼就沒有中超級大禮包的命?”
他在心中遺憾慨嘆,向老先生表示了真摯的感謝之意,便帶著桑桑走下了馬車。
車廂裡的油燈光芒黯淡,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簾幕被再次掀開,大唐四公主李漁坐到了老人的身前,身體微微前傾,請教道:“一點可能都沒有?”
呂清臣很欣賞寧缺,但一位已經進入洞玄境界的念師,不惜降尊紆貴耗費念力替寧缺查探梳理身體,自然還有別的一些原因,比如殿下有命。
“意志力堅定,性情純淨的人,往往能夠透過冥想獲得極濃郁的念力,寧缺毫無疑問就是這種人。所以我本來也對他有所期待,心想或許他只是十七竅通了十竅,正在醒悟邊緣,卻因為在邊城修練不得其法,所以未能引動意念進入初境。只可惜他體內竟有十一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