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微微偏頭望著他,看的很認真很細緻,目光裡沒有一絲情緒,他在思考究竟是長安城裡的誰,讓隆慶認為桑桑值得他拿出來試探一下。
然後他笑著說道:“我家那個不值錢,不過傾國傾城也不換。”
隆慶皇子唇角微挑,說道:“傾國傾城亦不換,看來這個小侍女對你真的很重要。”
莫山山那雙細而凝黑的眉兒緩緩蹙了起來,看著身前不遠處的隆慶皇子,聽出了對方言語間隱而不發的威脅之意和激怒寧缺的決心。
然後她感到寧缺的姿式發生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似乎只是微微一挺肩,但先前所有的不擇手段全部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是一個風雪間倔犟的年輕男子。
她知道隆慶皇子終於抓住了寧缺的要害,不由眼簾微垂,然後迅速進入絕對的明寧心境,手指間拈著的符紙開始無風微顫。
寧缺忽然說道:“我有一匹馬。”
雪崖之上驟然風停雪消,一片安靜。
“是一匹黑馬。”
寧缺直起身體,看著隆慶皇子平靜繼續說道:“你未婚妻晨迦公主也有匹馬。”
“白馬。”
“無論黑馬還是白馬,無***馬還是母馬,誰能騎到誰身上,那就是好馬。”
聽著這話,隆慶皇子面色驟然一沉,向前再踏一步,崖間積雪自地而起,彷彿開始捲起一道由地面向天空飄起的風雪。
莫山山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漸漸行來的隆慶皇子,想著寧缺在車廂裡所說的最後那句話,一由寒風拂面,容顏清殺寒麗。
隆慶皇子面無表情看著她,說道:“墨池真要對抗神殿?不過本座確實很好奇,書痴施展出來的半道神符,究竟到了何等樣的境界。”
“我說過要和你打嗎?我說過她要和你打嗎?”
寧缺忽然抬起右臂指向他的臉,說道:“在王庭裡我的黑馬贏了你的白馬,我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贏你,所以我接受你最開始的那個賭約。”
……
……
莫山山不解看著他的側臉,心想先前你不答應,為什麼這時候答應了。
隆慶皇子並不想答應,但他看到了寧缺指著自己的手腕間……懸著一個錦囊。
那個錦囊通體銀藍色,繡著簡單的花飾,在風雪間輕輕搖盪,看上去十分普通。
但隆慶皇子知道那個錦囊非常不普通,感受到那個錦囊裡傳出的強大氣息,所以他決定等等看寧缺想說什麼。
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況,一道完整的神符都有資格讓任何人等上片刻時光。
他面無表情說道:“你說。”
寧缺說道:“以破境之期為約,先晉者為贏家,輸家廢掉自己的雪山氣海,若是我則離開書院,而你則要離開神殿。”
很尋常的語氣口吻,述說的賭約內容卻極不尋常。
廢掉雪山氣海,修行者便等若廢人,尤其是後面的補充條件,更是等若抽筋扒骨,狠辣到了極點,是在拿修行者最珍貴的兩樣事物在賭博。
寧缺看著他說道:“這場賭約對你有利,因為你需要去除我這個心障,但你對我的修行來說,從來都不是障礙,不過你不用感激我,因為開始的時候,我想整死你又不想冒風險,現在我只是給自己提供一個整死你的機會。”
隆慶皇子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迎著崖上風雪笑了起來。
雪崖之上,一場豪賭就此開始。
“以昊天的名義。”
“以夫子的名譽。”
寧缺看著隆慶皇子微笑說道:“下次相遇時,希望你一切安好。”
然後他笑容漸斂,緩慢而堅定說道:“你若安好,那我就是傻逼。”
說完這句話,他帶著莫山山便從雪崖上跳了下去,向那片青翠的山谷跳了下去。片刻後,陡峭巖壁間,驟然生出一朵黑色的花,墮勢驟減。
隆慶皇子走到雪崖畔,看著巖壁下方,默然想著錦囊裡那道明顯是顏瑟師叔親制的神符,心中生出一抹若有所失的感覺。
寧缺境界不堪人品糟糕,但終歸是天下行走,他雖是西陵神子也無法隨意打殺,除非他真的不在意挑起書院與神殿之間的戰爭——好在今日自己用盡心思終於用賭約將寧缺逼至絕境,料來事後書院也無法多說什麼。
想著終於能把心前那塊柴木拔除,他情緒復定,順著雪崖緩步走回,盤膝坐於那道柴木樊籬之後,靜思於風雪之中,漸成雪人,只待破境那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