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會有悲壯的情緒,甚至只是壯而不悲的平靜從容,然而今天數萬荒人戰士或死或傷,坐臥在血泊原野上,聲音或嘶或啞,歌聲無法整齊,時起時落。顯得格外悲愴,直衝天穹。
忽然有馬蹄聲響起,然後是車輪聲響起,轆轆之聲融入荒人的悲歌之中,歌聲的節奏沒有被打亂——此時荒人的歌聲已經沒有節奏——反而被賦予了某種節奏,一種平靜穩定顯得非常漠然的節奏。
雲層覆蓋著原野北方的天空,一輛黑色的馬車在雲下緩緩駛來。
荒人看著那輛馬車。相互攙扶著艱難站起,無論頭髮花白的老戰士,還是面容青澀的少年戰士。無論是斷腿重傷的壯年男子,還是渾身是血的婦女,看著那輛黑色馬車,神情變得敬畏恐懼,然後出現最後的希望。
驕傲的雙膝落在被血打溼的原野上,黑色馬車所經之處,荒人紛紛跪倒,叩首行禮,有些身受重傷的荒人戰士,一旦跪下便再也無法起來,就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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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單膝跪在荒原戰場中央,左膝頭深深陷入泥中,擠出無數黑色的汁液,不知道是荒原的乳汁,還是部落同胞的鮮血,他沉默盯著遠處那座巨大的神輦,看著樓臺裡若隱若現的高大身影,緩緩調息著氣息。
荒人面臨著滅族之災,他身為魔宗天下行走和荒人的戰鬥首領,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至少在死之前,他要讓西陵神殿付出一些極沉痛的代價。
在此時的荒原上,最尊貴的、對中原諸國來說最重要的人,自然便是那座巨大神輦裡的西陵神殿掌教大人,那他便是唐生命最終的目標。
就在此時,他聽到身後遠處傳來的族人歌聲有些微亂,然後他聽到了馬蹄聲和車輪聲,回頭望去,看見了那輛黑色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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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馬車的表面覆著一層淺淺的霜,車廂內部覆著一層厚厚的冰,黃銅盆裡的符火被寒意凍凝的有若鬼火,隨時可能熄滅。
桑桑體內那道陰寒氣息早已甦醒,如今終於開始暴發,只是無論她還是寧缺,都不知道她體內冥王的烙印,最終會演變成什麼物事。
寧缺的眼睫毛上掛著雪霜,從車窗處透進來的幽暗天光,被這些雪霜折射成七彩的光線,他聽著窗外飄來的荒人歌聲,說道:“我先去,你再來。”
桑桑嗯了一聲,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說道:“我先死,你再來。”
寧缺搖頭說道:“我先死,你再來,或者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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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黑色馬車出現在荒原上,西陵神殿聯軍陣營頓時陷入安靜,正在集結的諸**隊變得有些混亂,那些境界可怕的強者各自沉默。
兩年前秋天爛柯寺佛光大作開始,整個人間都在追殺那輛黑色馬車,包括這些天荒原上慘烈到了極點的戰爭,都是由那輛黑色馬車而起,然而今天這輛黑色馬車終於出現在人們的眼前,人們卻覺得有些無措。
沒有誰發號施令。巨輦上的高大身影自仰首沉默,西陵神殿聯軍幾乎是下意識裡停止了進攻的步伐,等待著最終的軍令。
黑色馬車在荒人前方停下。
咯吱一聲輕響,車廂上冰雪微震而剝落。
車門開啟,穿著黑色裘衣的桑桑走了下來。
她看著南方的西陵神殿聯軍,向前走了幾步,每一步落下時,腳底與荒原地面接觸的地方便會被凍結。形成一團冰雪。
如同走在潔白的雪蓮花上。
暗沉的雲遮住了這片荒原大半邊天穹,十餘隻黑色的烏鴉,在桑桑頭頂上方的空中不停飛舞盤旋不去,畫面異得極為詭異。
看著這幕畫面,南方的西陵神殿聯軍所有人,心中都生出極為異樣的情緒,那是驚恐敬畏厭惡毀滅綜合起來的負面情緒。
血紅色的神輦裡,葉紅魚以手撐頜。靜靜看著北方,眉眼間顯得有些疲憊,她沒有像那些普通軍卒一般,被黑色馬車和冥王之女震撼到無法言語,情緒複雜,她這時候只是覺得很疑惑:寧缺在哪裡?
忽然間,她的眼睛驟然明亮,如瀑布般的黑髮鋒銳至極的向後飄起,她毫不猶豫腰身一折,隨著狂舞的黑髮。像被砍斷的樹一般重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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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不在桑桑的身邊,也沒有在黑色馬車的車廂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悄悄離開馬車,藉著荒人歌聲的掩護,來到荒人戰線的最前方,來到那些虔誠敬畏跪倒在地的荒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