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為了人間,還是為了自己,他都必然要繼續這場旅程,然而既然是相伴而遊,又怎麼可能只是他一個人感到辛苦?
便在他這樣想的時候,莫山山看著湖畔夜色裡桑桑的背影,情緒變得有些複雜,說道:“我想她也很辛苦吧?”
……
……
桑桑一直坐在湖邊。
她先是看湖水裡那幾朵青蓮,算出二十八天後的那個清晨,現在看上去還如此稚嫩的青蓮便會蓬蓬如扇,並且會生出一朵很嬌豔的蓮花。
然後她看湖水,算出再過三千七百四十四年,莫干山下那道地河便會與山腹相連,這片青波盪漾的湖,到那時候便會消失無蹤。
天貓女怯生生地走過來,雙手奉上清茶一盞,神情顯得格外緊張,然後便想退走,卻被桑桑留了下來,要她陪著說話。
桑桑喜歡小姑娘,因為她也曾經是小姑娘。但天貓女不知道,陪著昊天說話。對她來說實在是壓力太過沉重。
閒話便要閒散著說,談話的物件一方太過緊張,那麼便很難持續下去,桑桑微微蹙眉,覺得有些無趣,揮手讓她離開。
桑桑繼續看湖,想算出在這片湖會不會因為六百年後的那場山崩提前消失,卻發現有些亂。忽然想起了長安城裡的雁鳴湖。
她望向湖水裡的青蓮,便想起了雁鳴湖裡的那些荷花。
沒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是因為那些荷花是我自己種的,所以印象深刻了些,桑桑默默說道,卻知道這只不過是藉口。
夜色降臨,她舉目望星。
在人類看來無比複雜的繁星。在她的眼裡其實只是些非常簡單的數字,要比人間的事情簡單很多。她認為這是無趣的人類總喜歡把事情變得複雜起來,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會覺得有趣,覺得生存是有意義的。
滿天繁星在夜空裡靜靜地看著大地,那些星星的位置,還有彼此之間的距離。無數年來都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
她忽然發現,與在神國的位置看上去相比,在地面仰望的星空,雖然同樣美麗,但總顯得有些單調。有些乏味。
不,靜穆才是真正的美。她默默說道。
靜穆是美,這是道門的理念,因為滿天繁星分佈的規律,便是昊天。
那麼自然不能改變。
便在這時,夜空西南的那片雲被風吹散,露出一輪圓月。
月光照耀大地,也照耀著夜本身,先前彷彿凝滯不動的星光,瞬間變得鮮活起來,整個世界都變得鮮活起來。
桑桑眯起眼睛,柳葉般的眼睛顯得很明亮。
她的眼神卻有些迷惘。
昊天來到人間,這聽著像是神明降世,實際上,規則離開規則的客觀領域,來到人間,就像一個嬰兒來到新的世界。
新生的嬰兒依靠本能生存,透過學習,才能成長。
她在人間也是在依靠本能生存,只不過她的本能是冰冷的規則和邏輯,而此間溫暖的那些東西,對她來說太過陌生。
她的學習很笨拙。
她很孤單,如果沒有寧缺的話,她會更孤單。
……
……
莫山山看著湖畔桑桑的背影,疼惜說道:“她真的很可憐。”
寧缺看著那處,沉默片刻後說道:“她肯定不喜歡聽到人類這樣評價她,不過你說的對,她確實很可憐。”
莫山山說道:“你要好好照顧她。”
寧缺想著在西陵神殿和旅途上的那些折磨,自嘲一笑說道:“我也很可憐。”
莫山山說道:“難道我不可憐?”
寧缺正準備說話,忽然覺得臉上傳來溼軟的感覺。
莫山山輕輕地親了他一下。
他有些愕然。
她有些微羞,不是想要搶什麼,只是想要表示心意,滿足心意。
寧缺有些緊張,看了湖邊一眼。
莫山山看著湖邊低聲說道:“怎麼感覺像是在偷情?”
寧缺苦笑無語。
莫山山說道:“不用擔心。”
寧缺說道:“我沒擔心她。”
莫山山瞧著他色厲內茬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寧缺說道:“我是擔心你。”
莫山山笑了笑,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
寧缺說道:“這也能想明白?我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莫山山微笑說道:“我比她